那军官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狂怒呼喝“拿下他们”
跟在军官后头的士卒无不色变。这一队人都是尸山血海里趟过的好手,难免有骄横之气;而且他们还是近期新调到直沽寨来的,警惕心特别强。
那些海上纲首造反的事情,郭宁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风声早就传开了。上百名纲首、部领受命去往中都受赏,结果半夜里暴起叛乱,重伤了定海军重将,几乎惊动了郭元帅的家卷。结果逼得郭元帅亲持铁骨朵,守在内院门口与之搏杀。这可不是寻常小事
此后中都城里固然为此天翻地覆,也有定海军的精锐将士紧急调往直沽寨,一来镇定局面,二来紧急抓捕、控制那些造反纲首的同党。乃至在山东各处港口和已经调拨给水手们的田庄等地,也有定海军步骑和巡检司、录事司的吏员反复盘查。
这两天里,郭元帅带着他的夫人和孩儿,就驻在直沽寨北面的武清。据说因为大行皇帝身死,元帅心中郁闷,所以带着一家人来此散心,但谁又知道,元帅来此,会不会是为了亲自盯着直沽寨的动静
抱着这个念头,此时驻扎在直沽寨的将士们,大抵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在元帅面前表现一番。也有人担心若海上再出什么乱子,元帅必然大怒,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军官既然下令,数十名士卒人人抽刀拔剑,一齐向前。
周客山仰天倒在地上,连声喊道“是误会不要反抗”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人按住,脖颈上不由分说套了绳索,然后绕到背后,捆了个五花大绑。饶是如此,他还在梗着脖子嚷嚷“不要动手王二百说的就是你你给我跪下”
王二百的性子有些憨实,但又不傻,哪里真会和数十名持刀武人对抗何况他也在海上奔忙甚久了,懂得海上的规矩就是纲首最大,一声令下,万万不容违逆。
当下他呆了呆,跪倒在地。顿时十余名士卒刀剑并出,绕着他的脖子排得密密实实,便如一枚锋刃横生的铁环也似。士卒们转头去看那军官,只等那军官一声令下,就要王二百人头落地。
好在管理本处码头的官吏还讲点交情,慌忙上来劝道“不能杀这厮的上司名叫赵斌,是咱们定海军里的老前辈了,和郭元帅有交情的”
又有小吏忙着抛出缆绳,让军官拽着,借力登岸。他们一边拉着缆绳,一边也解释“这位周纲首,是咱们定海军的熟人,见过郭元帅许多次都是自己人贩卖那些铁器,经过上头特许李云李郎中也知道的”
军官身上哗哗地淌着水,站回栈桥。
官吏们连着报出周客山一行的背景,按说足够换来宽宥的,但这军官只冷笑一声
“自己人中都的事情过后,现在谁还敢保证,这些海上之人都是自己人”
此言一出,官吏们无不噤若寒蝉,任凭将士们把周客山和王二百都捆了,连踢带打地带走。走了几步,军官又回过头来“这两艘船也都看住了船上的人,全都拘在营里居住。船少了或是人少了,都唯你是问”
周客山跌跌撞撞走在那军官身旁,扭头问道“这位将爷,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两船半个月前还在南朝宋国的楚州进货,今天才回到直沽寨,实在不知”
“楚州”军官勐然提高了嗓门。
一个时辰之后。
直沽寨的牢营。
直沽寨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靠着日常有强兵坐镇,通常的小毛贼或者地痞混混自然没有闹事的可能。但海上的水手们大都凶蛮粗野,上岸以后凭着钱财吃喝嫖赌起了性子,彼此争风吃醋、撕打斗殴乃是常事。
这些人又多半都随身携带武器,动辄血溅五步乃至伤及无辜。所以当日李云常驻直沽寨的时候,就以群牧监的名义专设了一个巡检司在此,但凡发现肆意妄为的,该抓的就抓,该杀的就杀,绝不纵放其人逃亡海上。
这牢营便是巡检司的下设机构。既然是牢营,居住条件自然简陋,大致就是用粗木连行打入地面,往下挖出个稍稍避风的凹陷,再盖个草顶。因为周边地势低洼且多咸卤,在牢里的人多了,就把凹陷处地面都踩踏成烂泥塘。人少了,烂泥塘又慢慢干涸些,贴着地面留下一圈圈的卤碱。
周客山被一脚踢进牢营的时候,正逢人多,大半地面湿滑泥泞,土砂带水。他一脚踩着烂泥,双手和肩背偏又被捆得麻了,没能保持平衡,于是摔倒在地,滚了一滚,身上立时沾满黑的黄的白的,腥臭和腐烂的气味冲鼻。
待要起身,后头王二百也被踹了进来。这厮大大咧咧地,也不注意避让,直接撞上了起身到一半的周客山。两人倒地翻滚,愈发狼狈,半晌才挪到稍许干燥处站定。
王二百往身后看看,见到了成排的木栅栏,于是咣咣地踢着牢营的木墙,大叫大嚷。
而周客山缓缓站定,视线往周围扫过。
他看到了好几十个熟悉的船主和纲首。那些熟人也看到了他,顿时群情汹涌“老周你怎么也来了”
周客山茫然道“啊”
又有人问“你和林振那厮熟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