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刺史。铺垫得够了,请直接讲。”
“朝廷已然下旨,即日新设缙山行省。行省以缙山为驻地,统辖德兴府和宣德、昌、桓、抚、弘、蔚、涿、易、定、雄、遂、保、安、安肃等一府十四州并及西北招讨司。”徒单航沉声道。
这算什么
本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迫在眉睫的祸事,却不曾想,说到了朝廷大家伙儿早就和朝廷没什么关联,朝廷作什么,与我们何干
骆和尚满脸茫然,看汪世显,则是嘿嘿冷笑不止。
郭宁轻扣座椅的扶手,沉吟片刻“德兴府和宣德、昌、桓、抚、弘、蔚这几州,早就被蒙古人屠戮一空。此时还将它们列名其中,难壮声势,徒增笑耳。其实这个任命,乃是此前西京留守抹燃尽忠行省太原的例子,把中都路西、北两面的事权统归于前敌大将,以敌蒙古。”
“没错。”
“那么,关键在这位行省缙山的前敌大将身上了是谁担此重任”
“负责行省的,乃是尚书左丞完颜纲。”
郭宁道“完颜左丞乃是当朝名将,年初时就统兵十万驻在缙山,被朝廷倚若柱石。我以为,这个任命,着实理所当然。”
“且听我说完就在五天前,完颜纲向道家举荐了一位副手,与他共同统辖缙山行省的范围内的二十万大军。这位副手,乃是各位的老熟人。”
“谁”
“新任右副元帅,胡沙虎。”
骆和尚和汪世显一齐喝骂“这狗贼,忒好运气”
而郭宁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些年来,大金朝廷的内忧外患纷沓而至,军事上尤其捉襟见肘。明明坐拥内地、中原万里疆域,百万雄师,却屡屡被粗蛮的蒙古人杀得惨败;落在寻常将士们眼中,其首要的原因,便是用人不当。
自古以来,何曾见过胡沙虎这样被千夫所指的败军之将,一朝复职,就能做到右副元帅的这厮的屁股上莫非长了翅膀,才能扶摇升腾若此
此人当年在界壕前线的所作所为,实在为无数溃兵所痛恨。所以在范阳城下,郭宁选择拿他开刀立威,以击破其私兵数千,一举震慑了中都路以南、河北北部的多个军州。
而胡沙虎在这场失败中丢弃的四面军旗,还被郭宁当做了与徒单航合作的礼物。按照郭宁的提议,徒单航早就将之快马运到中都,使其叔父、尚书右丞徒单镒多了一项攻讦胡沙虎、压制勋臣大将的武器。
谁能想到,这一场胜利,竟是白忙谁能想到,胡沙虎这厮经此一击之后,刚过了两个月,就能一跃而起,成为朝中屈指可数的重将
以此人凶暴强梁的性子,无事还要杀人迁怒,肆无忌惮,若执掌了缙山行省的权位,麾下能调动上万的兵马,又打着统合诸州,迎战蒙古的旗号聚集在安州左近的溃兵们哪还有活路
接下去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那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
汪世显忍不住问道“完颜纲向道家推举胡沙虎,道家就同意了朝中群臣,也没有谁站出来阻止这也太过荒唐此人早前就有劣迹斑斑,此番尚未复职,又擅自出兵至涿州,遭叛贼杨安儿击败,可谓羞辱”
“你们有所不知。”徒单航叹气道“一来,胡沙虎已重金贿赂道家身边的宦官近幸,使得他们交口称誉。二来,举荐他的,是尚书左丞完颜纲完颜纲说,胡沙虎明知家兵寥寥,却依旧奋勇当先,为朝廷击走逆贼尽心尽力,此举足见他对朝廷、对道家的忠诚,而所谓失败,无非是因为他的家兵数量太少,不足以发挥大将的威风罢了”
这一瞬间,骆和尚和汪世显同时想到这安州是待不下去了哪怕还没有准备好,也只有先走,尽快走若在此地留驻,徒然与朝廷、与胡沙虎那个不讲理的疯子反复纠缠,有百害而无一利
两人待要言语,郭宁咳嗽一声,徐徐起身
“胡沙虎这厮,大概当我们是一群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野犬,会有些手段施展。适才徒单刺史你说,此事关系我们馈军河营地上下人等的性命虽是故作惊人之语,却也有那么些道理。胡沙虎这么快就能复职,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可我不明白”
徒单航干笑两声“郭六郎,你不明白什么莫非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郭宁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我不明白的是,我等义勇的死活,与你徒单刺史何干徒单刺史,何至于焦急至此,竟轻车简从,不惜冒着被我方错杀的危险,也要赶到馈军河营地来”
他有暴怒好杀的时候,也有心思缜密,冷静盘算的时候;而徒单航也不是什么专门的策士、辩士,三言两语里,就有破绽。
“你徒单刺史,门第既高,背后更有当朝的丞相为凭依。胡沙虎,终究只是武人,再怎么横行霸道,还能惹到你们徒单氏宗族头上如果说,足下竟为了郭某等人的安危,不惜冒着风险来此,我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郭宁冷笑数声“徒单刺史,你在怕什么”
徒单航犹豫了下,默然不语。他的脸色愈发白了,而额头的汗水也涔涔地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