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以这样的语气对楚千泽说话, 以至于自幼长于万人之上的帝王眸中划过异色,眉心微动,他看着面上笑意轻慢的谢辰, 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半晌才微抿了下唇,道:“只是为公子觉得可惜。”
眼前青年对于天下时局的敏感远超他所想, 若说本来楚千泽站在圈外正在犹豫, 而对方方才的那一番话却让他欣然踏入了圈内,帝王统榄天下, 有着超乎寻常的霸道性子。
抛去所有有关永安君的因素,谢辰本身无意识露出的那些端倪已经足够让他动了些收为己用的心思。
但对方显然是不愿的。
若非如此, 他也不会摸不清心绪跟这一路。
严格说起来,天下有才之人众多,楚千泽高座皇位之上,没有谁值得他亲自伸手招揽。
更何况谢辰的身份如此敏感,对方身后的定国公压着王朝军权, 军中人心所向,唯一子嗣若太过聪明, 才是制衡大忌。
楚千泽微微别过脸, 平静眸光扫向盲角挡不住的角度, 能看到街上许多热闹, 他并不为两人距离之近而感到无所适从,任何境地之下他都表现的极为从容淡漠。
两人一人轻慢慵懒, 公子哥的纨绔气质像是盛到极致的桃花,俯首轻嗅, 扑鼻就是馥郁香气, 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而另一人背部看似抵着墙面, 实则始终维系着一指距离,矜贵到的细节不甚起眼,却又那般鲜明,他退到一个距离,便不会再退,哪怕眼前青年似乎下一秒就能不顾礼节的覆压而上。
他抬眸时,漆黑淡漠的眸中有着让人心中微凉的意味,拿捏着旁人不知的尺度。
谢辰闻言唇角噙笑:“可惜?林公子何出此言?”
楚千泽淡声道:“谢公子这般藏拙,想必是有着自己的思量,现在在世人眼中落下一个那样不堪的名声,只怕心中也多有不甘吧。”
“如此,岂不处处都值得可惜二字?”
谢辰眉眼含笑,颇为懒散,他伸手拿了楚千泽胸口的一缕墨发,亲昵状态中有着双方都知晓的冒犯狎昵意味,“林公子多想了,我贪图一世富贵,从不在意外人看法,他们如何编排都影响不了国公府半分底蕴。”
楚千泽指尖微动,在谢辰这般动作之后,终于生出几分不适,眸光下落的瞬间,到底还是没有伸手夺过发丝。
他静静听着谢辰未完的话。
谢辰悠然道:“再者,我藏了什么拙?”
他指尖搓压了那缕发丝,漫不经心地弹开,仿佛看不见发丝因他把玩而卷起的弧度,收手后接住回落的扇身,笑得疏离温和,抬眸间不见肆意,端倪尽消。
他微扬下颚,用着浪荡公子哄骗情人的语气低低笑道:“林公子尽多想。”
比春酒还要醉人。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看了眼谢辰,眸中倒映着一个对方的影子,融进了漆黑瞳孔的深处。
双方都是冷热不吃的性子,几番交锋俱是滴水不漏,楚千泽心下有种新奇感觉,仿佛黑白画卷中突然被随笔甩下了一滴彩墨。
彩墨随着水痕,正在缓慢晕染开或轻或重的颜色,无论深浅,都只会让人挪不开眼。
一卷山水画,转瞬便可沦为衬托的底色。
初落便如此,若是再向深处晕染,又会显出什么样模样。
楚千泽眼睫颤落之时,情绪遮掩极好。
外面追着娘亲索要糖葫芦的小孩正要向地上一个耍赖苦恼,不料没躺在地上,反而差点撞到了人,被对方提着后颈衣服扶稳后往旁边轻轻扔了下。
扭头一看,小孩呆住。
之前那两个貌相俊美的贵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后面钻了出来,等到的娘亲抱着他道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笑着的公子塞了个糖球后才眨了眨眼。
他舔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糖球,然后对着庆幸着的娘亲小声道:“娘,他们是好朋友吗?”
没得到回答,头被狠狠敲了下。
小孩委屈地又舔了口糖葫芦,心想对方一个笑一个不笑,一看就不是做朋友的,方才那地方是个死胡同,定然是刚打过架的,谁也不看谁。
小孩有些遗憾。
毕竟两位贵人,长的都是顶好看的,尤其那位给他买糖葫芦的。
“你对小孩的耐心倒是好。”楚千泽轻声开口,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他极善拿捏人心,却在谢辰这边几度碰了壁,若不从定国公那边入手,今日一别,日后两人都会落个清静。之前那场隐秘的交锋试探,也会成为一件微不足道的片段。
楚千泽心绪难得添了一丝躁意。
谢辰未曾回头看向后方的孩子,他笑道:“我的耐心向来很好,不仅是对孩子。若是这也能成为标准的话……”他想起对方刚才冷淡表现,“那你似乎对孩子没什么耐心?”
楚千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谢辰伸手挡住眉眼,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