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地下,充斥每一寸空间。
冷雨打湿了头发,渗进了软甲,把衬衫浸得冰冷,铅灰的雨,无穷无尽地落下来,压在他下垂的剑尖上。
他发青的手指紧捏剑柄,左脚横在前面,努力透过湿透的碎发盯紧面前的男人。
他的剑术教练,年近五十的卡斯帕上尉,正以高位持剑式虎视眈眈,他们隔着雨幕对视。
上尉的眼神在说:“小伙子,你在想什么我全明白,你在想我在想什么我也全明白,你赢不了”,上尉的嘴角向左歪斜,好像在嘲笑他。
他先动,左脚上前,长剑上撩,这一式中距离起手,可攻可守。
上尉的剑后发先至,一记怒击狠狠斩下,发出“铛”的清脆一声,随后变剑成刺,从他的右边刺来,而他右脚上前,反手拨开疾刺,然后剑刃相咬,他和上尉只隔数寸,两双眼睛紧盯对方。
不露怯意,不显骄躁。力如塔倾,心如平湖。无数格言闪过脑海,可惜实战中只是杂然思绪。
“别追兔子”。上尉在雨中大喊一句。随后猛然以交刃处为支点,变剑从左攻来。
随即两把长剑飞速交击,左右旋转,全凭经验、本能和练习,只管盯紧对手,然后一切交给身体,斩、刺、割、撩。笨重的长剑逐渐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任他驱使。
大雨中闪现刹那火星,剑刃声音锐利清脆,叮叮当当。剑击是一门艺术,几何的计算,头脑的博弈,性命的赌局。
他让出中线,脚步灵活地游走,架开来自右侧的全力一击,然后飞快地举起长剑,看见上尉做出了上位格挡的姿势,然后——
他突然矮下身,闪电般避开头顶平砍,然后挥剑,他想象出了上尉惊愕的眼神,嘴角翘起。
我想的比你更多一层。
挥剑——
他左脚猛然一滑,肘部重重击在湿泥上。
操,他心里骂道,长剑仍在右手中,即使摔倒也不能松开武器,这是上尉无数次以疼痛教会他的道理。
他飞速扯过长剑,双眼顶着豆粒大小的雨珠向上看,上尉却把长剑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扶他起来。上尉在一尺大雨外盯着他,说
“你赢了,塞卡伊德,但敌人不会扶你起来”。
他愣了一秒钟时间,然后握住上尉的手站起来,没错,敌人不会扶他起来,但他赢了,终于赢了一回,即使只有一回。
他胜过了卡斯帕上尉,曾经的击剑大赛冠军。
在5月的这个下大雨的上午,在神圣布雷坎帝国的安卡拉领,他胜过了自己的剑术教练。
“很好,我之后会将此事禀告公爵,今天上午你可以自由了。”上尉抛下此话便转身离开,不复往日的趾高气昂,甚至有些生气,他可能得接受自己盛时不在的事实了,但塞卡伊德只觉幸灾乐祸。
他直起腰来,扫视场地,铅灰色的雨幕铺天盖地,偌大的泥地上只有他一人,他又望了一眼远处上尉模糊的背影,更加幸灾乐祸,谁叫上尉在大雨天还偏要拉他出来练剑呢?在这城郊的破泥地里满身雨水和汗水,在泥地里顶着湿透的头发,握着湿滑的剑柄打上一天,想想都令人发抖。
而如今,他已经打败了自己的剑术教练,按照一贯的惯例,还有骑术,长枪,打猎,读写,算术,礼节…
然后他便可以从此离家远游,以安卡拉大公次子的身份,参军征战,扬名立万,可以先北上前往独孤城,或者往南,朝拜神圣降临的布雷坎城,若得月亮赐福,那么当然先去独孤城,看看月夜守御的模样......
“呼——呼——”雨声中夹杂风声,呼啸不停,如同...如同...
不对!他瞬间从神游中回来,警觉地伏低身体,长剑还未入鞘,他望向南侧,上尉已从北侧离开,南边只有茫茫树林,没有村庄,但或许有一条通往大道的小路延伸到了其中。
可是无论如何,树林深处都不该传出术法的声音,那种法力涌动产生的呼啸声,夹杂其中的独一无二的刺耳摩擦声,在风雨声中显得遥远而微小。
但在这种距离,这种天气,仍能被他听到声音的术法,其威力一定无比惊心。
他捡起剑鞘,收剑入鞘,然后以他所能的不被泥水滑倒的最快速度向那边跑去,大雨淹没了之前他们击剑的声音,树林和大雨也可以掩盖他们的身影,树林深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事实上,对方应该也没有预料到在这大雨之日,还会有人呆在荒郊野岭,否则,哪怕稍有掩饰之意,那在施放这种强度的术法时,至少也会用一点消音的手段。
他穿过树林外侧的灌木,停下脚步,静静倾听风声,琪莉亚说过,“一分情报胜过九分努力”。
又是一声呼啸,远不如开始那一声巨大,但方位更加清晰。他锁定方位,伏低身体,慢慢潜行,这里荆棘丛生,枝蔓繁茂,但他在打猎课程中一向刻苦,因此速度不慢。
到底发生什么了?劫道的强盗?强盗怎么会这么强的术法!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