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静谧,严嵩在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亮底下,细细翻看账册,耳畔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也不为所动,目光仍旧留在账册上面。
严世蕃却是不管那么多,他走近后叫道:“父亲!出大事了!”
“大事?可是天塌了?我大明的天还没塌!”严嵩目光幽幽,总算抬头看向面露急色的儿子严世蕃。
“父亲有所不知,如今大明的天还没塌。可大明江浙南直隶的天塌了!”严世蕃上前小声说道:“那陆子吟疯了,他要劝说陛下开海禁!”
“他疯了?我看是你疯了!”严嵩猛地拍桌子,骂道:“你是江西人,他江浙南直隶的天塌了,关你什么事儿?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是江浙南直隶,而非大明南方?你且看福建两广乃至山东北直隶,哪一个有港口的地方,觉得天塌了?”
他意味深长,这是大明官场当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即便是嘉靖皇帝也十分棘手,不敢轻易在此事上面做出动作。
“陆子吟只是一个引子,他不过是夏言跟陛下丢出来的马前卒。若是下面反对声音太大,他们便让陆子吟一个人参与其中,若是陆子吟这一边的声音更大,开海便势在必行。”
骂过之后,严嵩耐心为儿子解释。
“你我父子出身江西,利益不在海禁与否,此事做好作壁上观,若有机会不妨对其中一方落井下石。我告诉你,此番最急的是高拱徐阶以及籍贯在南直隶江浙的人,他们底子不干净。”
“此事你不要再提及,也不要再插手。若是有什么新的动静,告诉为父便是。暴风雨就要来了,世蕃你万万不要牵扯其中。那陆子吟这一次未必不能成为你我手中的一把刀!”
严世蕃年纪不大,政治智慧远远不如自己父亲,他左思右想也没有头绪,不知道陆子吟怎么会成为一把刀。
他忍不住问:“父亲!难道陆子吟那厮会心甘情愿的成为父亲手中的刀?”
严嵩道:“土地!”
“土地?”严世蕃皱眉,还是不明白。
“徐阶乃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家中有十万亩土地,其中半数乃是桑田。如此多的田地,蚕丝,他还能卖给谁。这倭乱不过是有些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官船出不了海,好独揽生意。”
“眼下江浙南直隶士绅断然不会让陆子吟开海成功,那不是开海,是断他们的财路。一旦开海成功,便是数以百万,千万的银子,从他们手中流走。世蕃,你可知道什么生意最好做?”严嵩问。
严世蕃立马有了答案道:“官商!”
“不!”严嵩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嘲讽:“是垄断。这个词汇并非是新词,却是陆子吟重新解读而来,此子是一个人才,想要对付他,当朝不易。我大明如今最赚钱的无非是盐铁官营,哪怕其中有无数魑魅魍魉在其中上下其手,今岁之前,仍旧是我大明税赋关键。”
“江浙南直隶士绅,要的便是官商一体,垄断丝绸出海。谁拦着他们的路,他们就会杀谁!你我父子现在静观其变,看看谁能杀掉谁!关键时刻,不妨顺应上意,站在陛下身后摇旗呐喊。”
“父亲英明,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严嵩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账册,上面赫然是这两年,严家在陆子吟手中投资获得的报酬。
虽是敌人,严嵩却十分佩服陆子吟,无时无刻不想取而代之。
没人会嫌钱少。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严世蕃收到消息的同时,徐阶等江浙南直隶籍贯的官员,也是暗自恼火。
烛光点点,几个官员聚在一起,商谈的却不是国家大事,而是私事。
其中一人义愤填膺:“陆子吟竖子无谋,如今倭寇作乱不休,扰乱东南,这厮却要开海!真当东南当做西北!这大明西北能乱,东南不能乱!”
另一人更是叫道:“诸位同僚,我已经准备好了奏折,明日一早,便要上书陛下,参陆子吟一本,纵然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我等臣子也该让陛下知道民意滔滔!”
“民意滔滔,这倒是个办法!”一个官员点头,在所有办法里面,民意是最好用的,没有之一。
哪怕大明的民并非是庶民,而是士绅。作为自认的国家主体,他们有土地,有屋舍,是天然的统治阶级,家中多少参与走私。
整个南直隶,江浙,任何跟丝绸扯上关系的人,都跟走私,勾结倭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明海禁,没有走私,丝绸如何出售?无法出售,桑田,桑农,织工又如何日益增加,到达今日这一数目?
“高阁老如何看?”
最终无数目光落在高拱身上,他们希冀,希望有一个带头人,代表士绅利益。
“此事不易。”高拱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我大明开国以来,海贸大多入了内库,陆子吟那厮听话也就罢了,他从中分走一部分钱财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我家族在江浙南直隶能够占到的份额不变,便没有什么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