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铁铉和韩克忠大惊,起身就要请罪,
“不怪你们”朱允熥倒是豁达,自嘲的笑道,“官员有多少地是笔糊涂账,谁都算不明白朕自永昌二年春就下诏各地,官员们自己报上来,结果呢嗨,一塌糊涂,只言片语,对付事应付着,避重就轻”
说着,又摇头道,“就是朕的锦衣卫,都查不清楚官员们手里有多少地你们能把百姓地主富户的田地弄清楚,已是难得中的难得,了不得的功劳”
见皇帝如此,铁铉韩克忠也跟着叹气。
皇帝说的对,古往今来这笔账,谁能查清楚呢历朝历代从开国到亡国,都没有清楚的时候。
“所以说,你们浙地,包括其他行省,摊丁入亩之所以推广的好,见效快。最根本的原因,是只影响了一部分地主的小利益,而没伤害到他们根本的利益。他们犯不上,为了这些小事,跟朕这个皇帝闹得水火不容”
说着,朱允熥皱眉起身,重重的一拍窗台。
“但皇上接下来要做的”铁铉起身,跟上朱允熥的脚步,低声道,“恐怕是要伤他们的根”
“你怕”朱允熥转头笑道。
铁铉摇摇头,“不是怕,臣怕什么,大不了粉身碎骨而已,臣是怕”
不等他说完,朱允熥朗声笑道,“你们做事的都不怕,朕这个幕后指使怕什么”
就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还有邓平的声音,“万岁爷,诸位大人都到了”
须弥之间,乐志斋的二楼坐满了人,都是朱允熥的心腹文臣。
朱允熥的目光徐徐看过去,每个人都抬着头,跟他的目光对视。
“朕忽然想起以前”朱允熥笑道,“朕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替皇爷爷执掌国事,每日就在这书斋之中,接见臣子处理政务”
众人无声,知道皇帝要说的肯定不是唠家常那么简单。
“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朱允熥叹口气,又笑道,“你们谁还记得凌铁头”
“恩师之名,臣等一日不敢忘”侯庸开口道。
“当初就在这书斋之中,凌汉跟朕说,皇上,天下的事要雷霆手腕不假,但更要徐徐图之,分清先后主次。有些事能急,有些事不能急。有些事有条件马上办,有些事要等待时机成熟了再办”
说着,朱允熥笑笑,“现在朕觉得,有件事,时机到了”
是的,时机到了。
朱允熥现在,要对着古往今来中夏之国最大的顽疾,士绅阶级动手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皇帝,等待着下文。
“摊丁入亩做的不错”朱允熥翘着二郎腿,倒是显得很轻松,“所以朕决定,推行新政之中最重要的一步。”说着,收敛笑容,“那就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死寂,殿中一片死寂。
但每个人的神色,都被朱允熥尽收眼底。
他分明的看见,有人吃惊,有人运气,有人惊恐,有人兴奋,还有人低着头默默沉思。
这就是刚才铁铉所说的,动官员们士绅们的根
等于,掘他们的祖坟。
“都说说”朱允熥又拿起一枚核桃,笑道,“随意的说,不是朝会只是咱们君臣秘话,说错无妨,也不会传入别人的耳朵”
沉默,众人还是沉默。
以至于咔嚓一声,核桃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
“此政一出”朱高炽先开口,“天下哗然”
八个字,直接道出最恶劣的后果。
朱允熥点头,目光坚毅不为所动。
“如此一来,官员和读书人都不能答应”侯庸沉吟着开口道,“皇上,三思”
“臣等请皇上三思”瞬间,好几位臣子站起身,俯身行礼。
“朕知道你们都是好意”朱允熥吹了下手中的核桃壳屑,把手指缝中的核桃仁渣倒进口中,笑道,“咱们先说说好处”
辛彦德起身道,“民心”
户部尚书张紞沉思片刻,“吏治”
南书房大学士解缙跟着叹气,“国库财政”
吏部尚书侯庸张口,“土地兼并”
廉政院尚书暴昭则是大笑,“好处不胜枚举”
不过随即,他面带忧色,“皇上,太祖高皇帝曾说,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大明朝有待官绅阶级读书人,其实就是从老爷子开始。
其实想想也颇为不可思议,老爷子最是厌恶这些人,也最防着这些人,也被他们私下骂得是暴君。但却依旧对这些人皇恩浩荡,是不是有些让人想不通
作为平常人可能想不通,但作为皇帝朱允熥早就相通了。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是维系大明朝的柱石,更是大明朝的血肉。
不单是大明,这历朝历代的顽疾,其实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