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压着湿漉漉的青砖,缓缓驶入梧桐巷,雪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湿寒。
马车在梧桐巷的一处大宅院前停下,宅院正门上高高悬着颜府牌匾。夜已深,却有两道身影立在寒风中等候。府中的灯笼散着昏暗的光,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颜若刚将车帘打开,便看到那两道身影迎了上来。
她看着那身影一愣,连忙从马车上翻身而下,朝着他们跑了过去。
“雪天路滑,跑慢点。怎的这般毛毛躁躁的。”
曲氏见颜若跑过来连忙将一直抱在手中的披风给颜若披上。
“都说去了书院的女子,归来定会知书达理,大不相同,我看若儿在书院定是贪玩去了。”
曲氏一边给颜若系着披风,一边絮絮叨叨。颜若看着自家娘亲这样子只觉得心头一暖,她的娘亲虽是软弱了些,但对她和兄长幼弟,是真的疼爱备至的。
颜家是大昇四大世家之一,百年清贵,又极为推崇文治,所以,在其他家族都还宣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候,颜家已经早早就允许适龄的女子去书院求学了。
“娘,若儿可是正儿八经通过圣哲书院院长考核的人,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颜若轻轻附上曲氏给她系披风的手,握在手中搓了搓,这雪天,可真是冷,娘亲的手都冻僵了。
“若儿,若儿,陪我玩……”
站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的男子,突然拉着颜若的袖子,晃了晃。
男子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欣长矫健的身影。他看着颜若的眼闪动着琉璃般的光芒。
他本该是个容貌如画的人,而今俊俏的脸上却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让原本谪仙般的面容带上了一丝狰狞。
他是颜家二子,颜策。
那个随父出征,脑部重伤,醒来后便一直痴痴傻傻的人。
“二哥,若儿回来了。”
颜若看着痴傻的二哥,鼻子一酸,一阵苦水涌上心头,她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大昇虽崇文以怀九服,修武以宁八荒,然于习武之方,犹为未尽。
颜家世代出文臣,一直到颜方遇这一代,才出了颜策这么一个能够带兵打仗的人。
颜策在家时待颜若极好,五年前他被人抬回京城后一直昏迷不醒,是颜若的一声“二哥”,唤醒了他。
可醒来后的颜策,除了记得自己的娘亲和颜若以外,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心智更是变得和五六岁的孩童一样,再也无法上战场,在京城休养,一呆就是五年。
“外面凉,先进去吧。”
颜若在曲氏的引领下,左拐右拐的从抄手回廊走过,颜策紧紧攥着颜若的衣袖,跟在她的身后。
夜已深,雪天又冷。偌大的颜府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走动,只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回廊中异常清晰。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颜若跟着曲氏来到了颜家的宗祠,宗祠门敞开着,里面点满了长明灯,灯光将整个宗祠照得亮堂,仿若在迎接颜若的归来。
“来,先给你爹爹上柱香。”
曲氏手里轻轻捏着三根香,在烛火中点燃,递给颜若,青烟袅袅,脸上带着些许哀伤。
颜若缓缓跪在了桌子前的蒲团上,对着颜方遇的牌位拜了下去:
爹爹,若儿回来了,如今的若儿,已经不是当年的爱哭鬼了,若儿会照顾好娘亲和二哥,护好幼弟,爹爹放心吧。
颜策在一旁学着颜若的样子跪着,却时不时玩玩头发,摆弄摆弄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眼中满是孩子才有的纯真。
颜若扶着曲氏从宗祠出来,又随着曲氏往自己离家前住的拢翠轩而去。
“这两日,娘已经命下人将拢翠轩打扫好了,夜深了,你先去歇息,明儿娘再来找你。”
曲氏说罢便朝着已经候在拢翠轩的念奴嘱咐道:
“念奴,好好照顾小姐。”
念奴朝着曲氏福了福身子:
“是,夫人。”
曲氏刚想带着颜策离开,怎料颜策一把抱住门口的柱子,嘴里嚷嚷着:
“不,策儿不走,若儿陪着策儿,策儿不走。”
颜若看着颜策,心里一阵痛,五年前的颜策,就连当今太后都忍不住赞扬:
英姿飒爽思奋扬,鲜衣怒马少年郎。
而今的颜策,哪还有五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曲氏许是已经见惯了颜策这般模样,走上前一把拍在了颜策的脑门上:
“若儿从琼州一路颠簸,才回到家里,往后多的是时间,着哪门子急,让你妹妹休息一阵再陪你。”
颜策嘟着嘴,松开环抱着的柱子,站在原地委屈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颜若美眸流转,从怀中掏出一包蜜饯,将那蜜饯打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块蜜饯就往颜策嘴里塞:
“二哥,吃了蜜饯早些歇息,明日若儿再去找你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