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清明风至,恰是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之际。
与美妙的时节相反,此时的刘家乌云罩顶,凄风苦雨, 人人自危。
昏暗如豆的烛光照亮了牢房, 也照出了刘湛布满血丝的眼睛, 看起来甚是吓人。
慎刑司当真是个比十八层地狱更为恐怖的地方,短短两日, 他已形销骨立, 鬓发枯槁。
刘家长子站在地牢外, 看着父亲在几天之内被搓磨得面如恶鬼, 又是心痛又是恐惧至极, 白着一张脸,颤声道:“父亲,怎么如此突然?这……这可如何是好?”
刘湛为人独断专行,刘家本就是他的一言堂,长子自幼便养成了谨遵父亲教诲的习惯,毫无主见, 一朝骤然天塌地陷,慌得六神无主。这两日他花了大力气上下打点,大把大把地砸钱, 终于买通了两个守卫,得以在半夜偷偷溜出王府,进慎刑司找自己的父亲。
刘湛紧紧握着牢房的门柱, 死死盯着自己不成器的长子, 手指不自觉地细细痉挛着, 嘶声道:“你这逆子……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盯着我, 你怎么还敢到这里来?”
长子抖如筛糠,涕泗横流,哀声道:“儿子,儿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咱们家的商铺已经全被摄政王带兵查封了,府宅也被重兵把守,只能进不能出,短短一日,便已天翻地覆了啊!”
刘湛瞪大暴突的眼睛,警惕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急促道:“时间如此紧急,你还来找我?趁天还没亮,速速去右丞府找陈路!此等飞来横祸,只有右丞能救刘家!”
在他期待至极的眼神中,长子面色灰败地摇摇头,哑声道:“儿子昨晚,已经去找过了。”
他没说完,刘湛却懂了话中的未尽之意,眼神骤然凝固,一时间如晴天霹雳。
长子已经去找过右丞,倘若结果喜人,又岂会再连夜来找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那只笑里藏刀的狐狸这是要弃车保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刘湛不可置信,苍老的脸皮簌簌抖动,似哭似笑,表情如同精神失常。
长子却像是看不懂他的脸色,自顾自抖着嗓子,将昨晚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儿子在右丞府外苦苦哀求半夜,右丞却始终不肯开门。直到天亮了,才让小厮出门带了句话。”
“他说你们刘家,千不该万不该犯下此等滔天大错,如今证据确凿,速速就地伏法,府中女眷或可谋得一线生机……”
字字诛心。
陆川延尚在调查刘府之事,右丞却已经言辞旦旦,用词之间像是笃定了刘湛正是那幕后刺杀之人。
刘湛颓然跌坐回干草垫上,心如槁木死灰,惨笑两声,喃喃道:“好哇,好你个陈路。只恨我信错了人,当真是与虎谋皮……”
刘家长子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双腿也因脱力而发软。他慢慢蹲坐下来,哑声问:“父亲,你当真行刺了皇帝吗?”
刘湛连骂他的力气也没了,面上是彻底绝望后的心如死灰,低声道:“你觉得你爹当真这么蠢?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毫无威胁,我杀他做什么。何况皇帝常年藏在深宫,被摄政王藏得密不透风,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了,又如何针对他布下杀局。”
“我只是想不通,到底是谁故意行刺,却又将这顶黑锅扣到刘家头上。这是特意针对刘家做的局啊。”
长子呆呆地坐了半晌,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是摄政王!除了摄政王,还有谁能如此轻易地掌握皇帝行踪?父亲,一定是摄政王故意陷害刘家,趁机除掉小皇帝,一举两得!”
刘湛冷冷地撩起眼皮,说出来的话却兜头为长子泼了一瓢冰水:“然后呢?”
他冷笑一声:“就算知道是摄政王陷害刘家,你又能如何?你能猜到,陈路必然也能猜到,但他明知刘家无罪,却还是不肯帮,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定然不愿为了我们与摄政王撕破脸。”
重重地喘了口气,刘湛语气自嘲而讥讽:“刘家空有钱财,却无官位实权。陈路不帮,那在摄政王的兵力权势面前,便如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纵然有冤,你又要去何处申呢?”
难不成要去对着罪魁祸首喊冤枉?
长子哑然,终于彻彻底底、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刘家完了。
刘湛疲惫地闭上眼,脸上带着尘埃落定的木然,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慢慢道:“你走吧。”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这一别之后,就是阴阳两隔。
长子走了。
刘湛坐在这阴冷脏臭的牢房中,一只耗子吱溜溜地从手边飞速爬过。他茫然四顾,只觉大梦初醒,恍如隔世。
这不该啊,明明前日刘家还是朱门绣户,堆金积玉,自己身处一派纸醉金迷之中……
怎么一个朝夕之间,便天翻地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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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丞当真是这么和刘家小子说的?”
乾清宫偏殿之中,陆川延正在批阅奏折,手中笔墨不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