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的话让步六孤叱奴的心脏沉入谷底, 同时也加强了他带着家人火速离开的强烈意图。
汉朝的奴隶按照入籍原因可以分为以下几点:
1.因家贫而被卖身为奴的。
2.没入官府的罪臣之后。
3.重刑犯。
4.买来的外族奴隶。
而据买主的不同,又可分为官奴、私奴。
待遇最好的肯定是第一类奴隶,因为他们多半是在官营工厂里干活, 而要是有京畿背景的话,很有可能选作宫婢,或是去上林苑里负责皇田。即使是私人买主,也不能对这类奴隶喊打喊杀,更不能对这类奴隶实施强娶, 逼其签下超过十年的长期活契。
官府对这类奴隶也有看护之责, 并且将其列为官员的晋升的标准, 当地德政的评判依据。
没入官府的罪臣之后比第一类奴隶的待遇差些,但是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加上这类奴隶受过良好教育, 大都拥有一技之长或长得好看,所以除非皇帝有令或犯了众怒, 他们也能过的不错, 甚至能去偏远之地行教化之职以将功赎罪。
相较之下,第、四类就很倒霉了。
刘瑞在现代都“不废死”的绝对支持者,而要需要重典治国的古代,那可真是瞬间门化身“微博法官“, 直接剥了这群人的所有权益。
以往是在城外解决这群人渣, 直接导致后世传出“西汉也有活人殉葬”的恐怖说法。现在为了发挥垃圾的剩余价值, 他们就被丢去关东, 闽中做最危险的采矿工作。
大汉的军事升级与贸易出口需要下游提供更多的矿石资源。
考虑到现在的航海技术还无法将汉人送去澳大利亚, 加之匈奴的隐藏矿产比国内难采,所以在好的用不上,能用的又不好提纯的现实基础上, 刘瑞的唯一选择就是拿人命填矿产质量,以此满足大汉这个战争机器的“燃料”需求。
死刑犯不够用了就从国外进口壮年炮灰。
唯一令步六孤叱奴有所安慰的是刘瑞对选入矿山的外族是有明确“要求”——没被指认烧杀抢掠的留下来放羊,做些加工皮子袄子的简单工作。余者若是无罪的西域人则联系关中的典客府看有没有人过来赎他,剩下的才是可以压榨的炮灰。
然而这种“安全感”在大汉拿下河套地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关东的采矿量越来越大,质人(奴隶贩子的别称)从一季一拉逐渐变为一月一拉,半月一拉。
上头催的紧,底下人为交差自然不择手段地压榨矿奴,甚至放宽可以下矿的奴隶标准。
这时除了家贫卖身的汉人奴隶,以往可以放牧的外族,做些文书工作的罪臣之后都拉去关东采矿,成为大汉的前进燃料。
郑谨还算说到做到,在步六孤叱奴的夫人完成卧底任务后就让人“偷”出步六孤叱奴的女儿外孙,将其送来与之团聚。然而在郑谨提议消除步六孤叱奴的奴隶身份时,后者却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狠,宁可被官府剥削也不想除去官府的烙印。
为啥?
因为此时民间门奉行大复仇思想。
东汉末年的碑文里曾出土过为父报仇的孝女带着家仆与仇家当街火拼的丰功伟绩,被官府作为“仁孝”的典型大力宣传。
西汉这时肯定还没东汉那么“矫枉过正”,但也支持“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公羊派思想,所以在南北的边境上经常出现当街复仇的可怕画面。
更可怕的是复仇的人被官府捉去也不好判刑——因为男人大都参军,有问题都战场上解决,然后带着仇家的脑袋回来祭奠已逝之人,所以在北境搞当街复仇的多是不好逮捕重判的老弱病残。
面对这群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西汉五保户,不仅是外族奴隶怕得要死,富商官吏同样感到无比头疼。
怎么判?
判轻了没威慑了,判重了引民变。
之前就有愣头青的小吏按规矩给仇杀的妇女判了重罪,结果人没关上五天,他就成了当地的“汉|奸”,出门全是“叛徒”的骂声与各式各样的腌臜物,最后只得长官出面放了女人,后者还被民众奉为烈女的典范。
权衡之下,无论是官府还是富商,都不会让外族上街。而与官府相比,依附于富商的外族过得更惨——因为官府多少要脸,所以那些不好干的活计,不能背的骂名肯定是由富商来背。
如此一来,步六孤叱奴更加坚定了离开云中的心。
若不是郑谨对他还有重任,他也需要郑谨这个皇帝心腹来保全家人,步六孤叱奴真想效仿北迁的越人,带着家人去与匈奴没有太大仇怨的南方度日。
“河套地那儿可是个绝佳去处。”小吏是少数知道步六孤叱奴的上线是永巷令郑谨的人,所以为了结个善缘,他给步六孤叱奴透露个“消除歧视”的最好方法:“因为只有楼兰部与若羌部的过来领人,加之陛下还算优待西域人,黔首也与西域没有太大冲突,所以你去河套地那儿多半是会遇上留在大汉效力的西域牧民。”
剩下的不必小吏多说,步六孤叱奴也明白需要怎么做。
“有机会的话,还是让你孩子学好汉话和西域话。”小吏端详着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