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中间隔了许久未见,从他出差,到争吵,再到后来那么久的冷战,现下不过是缓和阶段,但谁也没有主动低头。
若说一点儿也不想,也不可能。
许许多多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好似静静水流,不言不语。方清芷也不能讲出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那些变化,什么时候开始觉出滋味,什么时候开始尝到甜头,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从艰难到顺畅,从推拒到拥抱,从厌恶到喜欢。怎能细细分清呢?第一次接纳陈修泽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方清芷也并不知荆棘之上能开出花朵,更不知伤口上能炸开烟火。她只是个被强行带到新世界的魂魄,对好多事一无所知。
方清芷不知。
她只知陈修泽不在的那些时间中,自己花了好长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是件极为可怕的东西,口口声声讲着他若不来便不来,但仍旧会偶尔想起。夜晚睡不着,生理期前后,方清芷也常恍惚间做梦,梦到陈修泽就在自己身后,触碰着她,朦胧中转身,伸手只有摸到被褥。只有她自己的体温,而不是以往她认定是桎梏的臂膀。
有些思念是后知后觉的。
尽管她对此保持批判。
如何讲,如何谈,方清芷在陈修泽面前几乎保持不住自尊,好似只有这一点点由不得他的东西,也好似只有这点是她所能对抗、所能证明自己自尊的。她不会同任何人谈起这些想法和夜里的梦,更拒绝自己去加深依赖。方清芷近乎破釜沉舟般地拒绝在对方掌心融化,她认定自己可以正常生活,即使没有陈修泽,她也能好好地打工、读书、生活。夜间生活似乎也不需要他帮助,方清芷学会自我安抚,她有一双手,不必依靠他。
唯独的一次破绽,还是开学前几日,方清芷在书店打工时,她刚刚整理完书本,疲惫不堪,暂且坐在台阶上休息、晒太阳。
街上有人经过,手持檀木包银手杖,皮鞋锃亮,站在对面。
方清芷仰脸,看到一张陌生男性的脸。
那一刻心底骤然如打翻柠檬浆的失落,方清芷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依旧为陈修泽所控制了。
所能坚守、反抗的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她不要丧失掉最后的领土,不要输得如此一塌糊涂。
“清芷下雨了,”陈修泽缓缓地探,说,“你也很想我。”
是陈述句,他已经得到如水般的回答。
方清芷一条腿搭在臂弯里,双手贴着雾蒙蒙的镜子,暗红的裙子好似玫瑰,裙子上还是温慧宁的眼泪。她看到那一团泪水晕开的痕迹,冷不丁又想起温慧宁暗自垂泪的眼睛,但陈修泽一推,将她的杂念推出脑海。
“不专心,”陈修泽说,“我要生气了。”
方清芷仍旧抵抗:“你若是真生气,现在就不会讲给我听了。”
她的手指贴在起了薄薄雾气、渐渐模糊的镜子上,她看不到,但能感受到对方手指贴在玫瑰中间的小颈口上,陈修泽仍旧在夸奖:“方小姐真聪慧,果然对我知根知底。”
很平常的一个成语,从他口中此刻讲出,却多了好多不明的意味,就好似如今被雾气盖了一层的光洁镜子,一切都不清白了。
方清芷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说:“我不知你根底。”
“我见老师给方小姐评语上写,成绩优秀,具备探究精神,”陈修泽柔声,“那就请方小姐亲自来量一量。”
方清芷一直在看着镜子,她背对着陈修泽,能瞧见里面好似不属于自己的一张脸,她从不知原来在这种时刻会是这样的模样,看着果然好似拥着满怀桃花坠入爱河。原来不止能跌跌撞撞出泉,原来她也会不自觉地落泪,跌跌撞撞出一颗接一颗,原来她的声音和频率果真也是被对方牢牢把握,一手掌控。方清芷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离开躯壳了,她伸手去抓,握不住,留不下,它们轻飘飘地飞向陈修泽,好似他手中有着能牵绊住她的线,千丝万缕的细线将他们牢牢地编织在一起,好似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
方清芷闭上眼睛。
她不知陈修泽如何处理弟弟妹妹之间的事情,陈修泽的观念和她有着些许不同,而他们目前都无法赞同彼此的观点。如今的方清芷也无心再去思考这些差异,她早晨吃的东西不多,现今也全喷完了。那个坏掉的拉链最终以凄惨的方式结束了上身不到一天的短暂一生,而暴力撤掉拉链的凶手没有丝毫愧疚,拿了新的裙子给她更换。
方清芷说:“镜子。”
陈修泽挽起衣袖:“我去擦。”
他回头,看方清芷笑:“原来你这样想我,不枉我将积攒的都给你,这是否可以算投桃报李?”
方清芷脸埋枕头,因为克制,一张皎白脸颊是压不住的血色:“不是。”
陈修泽不为难她,方才他心中藏着事情,再加的确思念,无论下手还是下根都较狠,真是往死里搞。外面仍旧静悄悄,听不出声音,陈修泽不知弟弟妹妹如今在做什么,也暂且不愿去想,挽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