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其颂独自走下太平山。
他很累。
下午时穿的衣服已经浸满汗水, 他不知是否该“感激”对方手下留情,只是将他赶走,并没有真正伤害他。
但他还会再来, 日日来,天天守,迟早有一天,能等到方清芷。
他想起曾经和方清芷一同读书, 读《倩女幽魂》,读聂小倩为鬼夜叉所困, 读聂小倩悲泣哀求。
「妾堕玄海,求岸不得。」
曾经读过的书, 如今浑浑噩噩浮在眼前。梁其颂失魂落魄地沿着路往下走, 曾经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今时今日唯余茫然。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为何高洁如她竟也肯折断脊骨去侍奉他人, 难道物欲横流下当真无人再保持清白……
为何陈修泽那种人也能坐拥权势金钱, 为何这种人偏偏在动乱中生存, 而好人大多清贫碌碌一生……
梁其颂看不清,他走到脚痛, 微微俯身,压抑地一声叫。
倘若他也有钱有势。
倘若他也有能力同对方一较高低,而不是做一个穷学生。
倘若——
「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
梁其颂起身,他竖起耳朵,转身。
只瞧见明晃晃的车灯大亮, 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梁其颂脸色沉沉, 挺直脊梁。
车子停下,匆匆下来一个人。
光芒刺眼,梁其颂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路。他只冷冷地凝视对方,不言语,走近了,才瞧见他的脸。
下午,清芷上的他车。
是司机。
个头不高,三十多岁的模样,是很朴实的一张脸。
他说:“我送你下山吧。”
梁其颂说:“不用。”
司机长相憨厚,声音同样老实:“还是我送你吧,下山要走那么远,你们是大学生,徒步走这些……多累啊。”
梁其颂说:“不用你们假好心。”
他径直往前走,没走几步,听司机说:“一时赌气走坏脚也就算了,万一落下什么病根,你再怎么好意思去见方小姐呢?”
提到方清芷,梁其颂生生地停下脚步。
他问:“平时都是你接送方小姐?”
司机憨憨地笑了:“是。”
梁其颂还欲再问,料想他定不肯说,换了话题:“方小姐在这里开心吗?”
“肯定开心啊,”司机笑,“今天是先生生日,她还特意给先生选衣服,去陪先生见家人……啊呀呀,先生待她也好。”
梁其颂讽刺一笑。
什么好,不过是老男人贪恋美色,欲·望的驱动,撒点钱罢了。
“男人啊,还是得有钱,”司机一笑,“我等会儿要去玩几把牌——梁先生去哪里?顺不顺路?你是方小姐的同学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梁其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抬头,看着天边明月,神思恍惚,大约也懂了。
是啊,男人还是得有钱。
英雄不问出处,钱也不问来路……
只是不知,现在方清芷是不是也在为了钱,奉承那颇有几分姿色的老男人。
房间里的窗帘已经拉得严严实实。
原本的窗帘是深海蓝的暗色提花绸,颜色不亮,沉沉的,前不久又换了新的,换成葡萄酒的红。
刀仍放在盒子中,不过看刀的人已经换了位置。
陈修泽惜命多疑。
他会早早地教好弟弟妹妹们如何防身,危险情况如何自保,他先前不对家人避讳危险,也教他们如何应对。
方清芷绝对不会知道,这个陈修泽与弟弟妹妹生活多年的老宅,机关重重,多处都藏了枪和刀。
她已经在陈修泽手上险些死了一次,她甚至不清楚对方怎会比她还能了解这具躯体,轻而易举就能令她缴械投降。
方清芷也终于看清陈修泽的伤腿,其实从外观上来瞧,他的腿并没有外界人猜测的“畸形”“截肢”,是很肌肉线条流畅、健康的一双腿,除却一些明显的疤痕外,没有别的问题。真正吓到方清芷的,是腿之外的怖物。
陈修泽耐心解释:“我不是先天的腿脚不便,是曾经被东西砸了下,脱臼,没有及时治疗。”
大家都以为那只是脱臼而已,更何况只是痛,母亲又久卧病榻,陈修泽本身也不愿让家庭再拿出一部分钱送他去医院检查。
他们都以为是小问题,父亲亲自为他接好骨,痛过两天后,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