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美兰和李奉献两口子忙活了一个下午,才配合邹云拾掇出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好饭。
没办法的事情,祖美兰的厨艺在那放着,用邹云的话来说就是——你给我切墩儿就成,可千万别动锅,不然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有赖于祖美兰同志的克制和自知之明,晚上这顿饭看起来还挺像样的。
下午六点多钟,李阳,李奉献一家外带着李奉义和祖美华一家三口合坐在了餐桌周围。
这段时间各自都在忙着事业,倒是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全。看着一大家子人,因戒了麻将而郁闷的李太山老爷子分外高兴,破天荒的多喝了两杯。
李阳也非常的开心。
他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当下的欢聚时光。
更多的是因为看着包括李奉献和祖美华在内的一家人,现在不论是在精神状态还是经济情况,都要比原本历史进程中的1997年强了太多而高兴。
在他的童年记忆中,1997年不是个什么好年景。
虽然这一年对于国家来说是历史性的一年。
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年里周围的亲戚朋友不是下岗,就是挣扎在下岗之后的动荡和贫苦之中。
那个时候李阳在上学放学的时候,都是要路过菜市场的。在他的记忆中的97年,没到上学或者是放学的时候,都有很多人在职工大院附近的那个菜市场晃悠,等着菜贩子把烂菜叶扔掉,捡回家里去。
而在那些人里,他就曾经看到过祖美兰。
对于那个时候的李阳来说,在看到祖美兰弯着腰低着头,和那些上了岁数的大妈们一起挑拣地上的烂菜叶的场景,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疼痛。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的心里是有多么的复杂和难受。他想去阻止祖美兰捡起那些被人踩过的烂菜,可是他又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让本就抬不起头来的祖美兰变得更加尴尬。
于是当时八岁的李阳,就拎着书包站在菜市场的门口,看着祖美兰一颗一颗的将那些烂菜捡起放进菜篮子里。在当晚吃饭的时候,他低着头掉着黄豆大的眼泪疙瘩,喝着那碗缺盐少油的菠菜汤。
对天发誓,那真的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味道。
而在同一个时期,祖美华和李奉义过的也绝对不怎么样;这二人一个开着四轮拖拉机跑短途运输,没日没夜的拿命赚钱养家,一个林场发不出来工资又生了二胎怕被林场罚款,抱着李阳还在襁褓里的堂弟东躲西藏,玩儿起了超生游击队。
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里,97年给李阳的印象就是这样。
而现在,看着一家人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有说有笑,李阳光是听着那些笑声看着那些笑脸,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被幸福给撑饱。
正当李阳这么想着,饭桌上的话题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论是市里还是林业局,好多好多的单位都开清退职工,搞下岗。我前几天给林场那面通电话,说是林场的伐木工人今年要下来二百多人。天杀的,这些在山上卖了半辈子力气的工人下了岗,离了林场可怎么过啊?”
不知道怎么说起了林场那面的情况,李奉义抿了一口小烧,叹气说到。
面对这个话题,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祖美华也摇了摇头:“我也听说了,最近国家的动作很大,好像是要对国企进行机构改革,很多企业单位都在清除冗员。我和我媳妇俩是今年年初下的岗,那个时候单位里的领导说我们单位要下岗百分之二十的职工,当初我们那一批下岗了四十来人,已经占全单位的百分之三十了。可是前些日子我给以前的工友通电话,他说厂里上个月又下岗了一批人,现在整个厂就剩下三十来人了。这……可是下岗了六成还多啦。现在整个厂的生产任务都停了,那些留下来的职工看样子下岗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你说……这世道怎么了?怎么当初的铁饭碗,说砸就砸了呢?”
面对他的疑问,在场的人里除了李阳没有人能够回答。
而李阳显然也不想在这个家庭聚会的场合深入的探讨下岗潮这么沉重的问题。
可是他不说,却并挡不住一家人对于目前世道的唏嘘。
端着一碗早上没吃完的稀粥,老太太邹云突然眼圈一红,将手里的饭碗撂到了桌子上。
“唉,你们说起这个事儿,最近咱们这一左一右可真是不少。我前天去菜市场买菜,看到后院那个老周嫂子在菜市场后身的垃圾堆里拣烂菜叶,你们都知道那个老太太吧?多干净利索的一个人啊,家里儿子儿媳妇都下岗了,他老伴身体还不好现在住院呢,为了生活……多不容易。”
“我看她怪难的,把咱家那二十斤鸡蛋都给她送去了。她就跟我说,最近这世道真是太难了。就上个月,绥城市里有两口子死家里了,说是在屋里死了一个多礼拜才被邻居发现。当差的过去一看,人都已经臭了。后来验了尸,说是两口子肚子里都没食儿,那胃囊里装着的全是鸡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