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于老四电话的时候,李阳已经离开了建材厂。
得知于老四那面已经得手,他也没多说什么,告诉于老四擦好屁股不要给日后留下麻烦之后,直接将车子调头,向着张自强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
早上七点的森工建材厂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实际上工厂的正式开工时间是八点半,但是按照村正株式会社的管理规定,职工每天必须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岗。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接受企业文化培训,以及各个班组晨会。
按照原本的企业管理手册,这个企业文化培训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培训的内容包括诸如公司发展历史普及,以及“会社歌”的合唱等几个环节。
想法是好的,但奈何负责执行这些的管理者,都是森工体系内拉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对于日式管理这一套,不仅仅是职工抵触,这些吊儿郎当的管理者也不怎么当回事。
用各个车间班组长的话来说,就是“大早上的,一群大老爷们扯着嗓子搞合唱,不像个话嘛”。
所以这原本用来洗脑的环节,就成了职工们早上难得的空闲时间——当然,是在日方主管不在的时候。
此时,车间的更衣室里却并没有平时的喧嚣。
工人们没有谈笑扯淡,也没有往日里的荤段子。
在换好了工作服之后,所有的工人都聚集到了一起,众星捧月般的将一个人围绕在了大更衣室的中间。
“工友们,到今天为止,咱们就已经进厂一个月了。这三十天籁,我相信大家伙对于厂子里的情况都已经有了直观的感受。我相信在场的大家伙,心情都跟我一样,那就是有一肚子的委屈!”
被一百多号工友围绕着,张自强的面色显得有些激动。
他站在一方小板凳上,犹如在工人同志中间的列宁,满腔的愤慨。
“这个月我算了一下,我正常出勤三十天,一共干了一千二百个计件。如果是正常的话,这些计件我能拿到五百一十块钱的计件工资。但是工友们,这个月,光是这一个月内,我就被质检退回了四百五十多个计件!工友们,是我干的不好吗?我认为不是。我已经尽量的用现有的工具和设备,加工到了我认为可以做到最好的公差。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类似的木工活,但是从来没有哪个厂子,会把木制品的公差规定的这么精细!如果真的想要满足厂里的公差要求,那么我们的生产效率将会低的惊人。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工资底薪就只有一百块,要是不出活,我们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让老婆孩子吃饱穿暖?”
“张大哥这话说的对!”
“就是!他妈的,咱们做的是建材结构件。一开始我来应聘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是干木工粗车,可是现在厂里的公差都要求到五毫以内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工能达到的精度!”
“依我看,这小日本子肯定是想回国之后节省一道工序,让咱们把粗车精车的活儿都一并干了!”
“就是这个道理!咱们现在是拿着粗车的工资,干着精车的事儿啊!一个计件才五毛钱,公差却要求的这么严格,这简直是拿咱们当二傻子玩儿啊!”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
眼看着更衣室里面的工人们群情汹涌,张自强赶紧双手虚压,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相信不用我多说,大家的心里都已经有了数了。这几天我就在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咱们累死累活的赚着计件的工资,都只是想着凭借我们的一把子力气,每天出来多赚一点,让家里的条件能够改善一些。可到头来这些辛苦钱血汗钱,却都被厂子过于严格的规章制度和检验标准给吞回去了大半!工友们,兄弟们,我认为这不可忍受!”
“对!坚决不能忍!”
“张哥说得好!他妈的,咱们出来辛辛苦苦一天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吃么,我和我老婆去年年底双双下岗,年后找了这份工作,我刚开始还认为挺好的。可是这一个月下来我发现了,这他娘的小日本的厂子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比我们原来的国营厂还黑啊!原来我在国营木材厂的时候,厂里只是背地里搞小动作,侵吞点咱工人的福利啥的,可是现在呢?这小日本的厂子根本就是明抢!”
“可不就是明抢?我上个礼拜早上过来的时候自行车胎扎冒泡了,七点三十五到的厂子,结果人事那面就给我发通知,说我满勤被扣了!明明按照规定上班时间是八点半,七点半来厂只是职工配合厂里进行企业文化培训,既然这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再工作范围里,为什么我晚到五分钟还要扣我的满勤奖金?大家伙说说,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着厂里的那些规定,张自强挥舞了一下胳膊。
“所以之前我跟一些工友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能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了!我们必须要跟厂子里管事的好好谈谈,让他们废除或更改一些不合理的规定,放宽公差方面的要求保证我们的成品率,或者不降低公差要求,提升我们的计件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