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时方过午,生驹亲正和僧人承兑作为除家康之外的四大老特使造访伏见城德川府。家康故意令人把拉窗全部打开,好让邻近的福原府上能看到这边的一切,然后才笑眯眯去迎接特使。
“啊呀,你们来得正好。这两日刚巧开了梅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刚才我正看得入神呢。”家康迎过来道。他笑得很轻松自然,完全不像身后的鸟居新太郎那样神情严肃,手中还稳稳地抓着刀。
承兑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道:“那个……左府殿下,其实,我等今日是以大坂城大老特使身份,前来申斥左府的。”
“大老?”家康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
“是的,以前田大纳言为首,还有毛利殿下、宇喜多殿下和上杉殿下,另外五奉行也有这个意思,所以这是大家反复商议的结果。”
家康“哦”了一声,把视线转移到生驹亲正身上,认真问道:“既是申斥,自然没那么轻松了。难道是家康在行为上有何不当之处?”
生驹亲正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将脸转向另一边,把难题扔给了承兑:“承兑大师,你先说。”
承兑一看这样,更加紧张了,念台本一样说道:“自太阁逝去之后,德川殿下不免有些恣意妄为。而且……”
“而且什么?”
“同伊达、福岛、蜂须贺诸氏通婚一事,太阁曾有明令,如今左府却擅自决定,这究竟是何意思?若殿下的答复不能令人满意,就必须让出大老之位……总之,这样的处罚在所难免。”
家康几次想笑出声来——若说这是申斥,承兑的用词恭敬有加,表情温驯平和,语调平淡无波,令听者都觉过谦了。
“这申斥有些古怪。太阁薨去之后,家康究竟有无恣意妄为,先且不论,但关于婚事说我自作主张,实在是岂有此理!”
“殿下的意思……”
“事实上,既有媒人,各方也早就知会过了,怎能说我是擅作主张呢?”
承兑一时愣住了,他呆呆看了亲正一眼,使劲吐了口气。家康意外的回答,似乎反而让他安心了。或许来此之前,三成就给他出过种种主意,设想了种种情况。
“既然如此,那么贫僧马上把殿下的意思禀告上去。呃……或许还需当面询问媒妁之人。”
“如此最好不过。媒人是堺港的宗薰,可真是辛苦他了。”家康若无其事道,脸上浮出笑容。他顿了一顿,很快又问道:“大纳言病情如何,可已康复?”不经意间,家康轻轻松松转换了话题。
为了这次申斥,大坂方面肯定煞费苦心商议了数日,可不过片刻工夫,就被反驳回去。
“似乎并无起色。”亲正舒了一口气,这话他就敢接了,忙正色答道,“唉,实让人忧心不已。”
家康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申斥,转身朝着生驹亲正道:“生驹殿下跟织田关系密切。和已故的信长公关系密切之人,当今世上也没有几個了吧?”
“是啊,是啊……真是令人感慨。”
“回想起来,前田殿下当年乃是信长公亲随,我则如信长公兄弟一般。如今尽管太阁已经故去,但天下太平的担子还是要众人来分担啊……想来确实令人感慨万千。”
亲正似已完全被家康感动,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日月如梭啊。”
“没错。因此,现在更须恳请前田殿下千万珍重。信长公毕生的宏愿、太阁终生的大志,如今还能够领会的人恐怕不多了,而前田殿下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左府所言极是。”
“承兑大师,这一点你也要牢记在心才是。”家康不露声色,转头看着承兑:“不用我多说,信长公是希望统一的日本能够富强起来的。而为了继承此遗志,太阁赌上了身家性命……征朝之事如今再谈无益,但太阁背后的动机却不可不明。
作为信长公的追随者,我们必须做的是什么,其实大家非常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太阁缔造的太平盛世的根基发生动摇。前田大纳言便是一直以此为己任的仁者,值此关键时刻,务必请大纳言保重身体……你们一定要把这些话转达给大纳言。”
“遵命!”
“近来事务繁杂,明军的动静、太阁的葬礼、民间的谣言,无不令人忧心。伏见这边,家康亦丝毫不敢懈怠,而大坂就全拜托给前田大纳言了。你们也定要把这些话转达给大纳言知晓。”
“我们全都记下了,请殿下放心。”
“另外,听说前田殿下要从加贺调集五千多人马,不知事情进展是否顺利?”
一听这话,亲正当场吓得一哆嗦,双手下意识放于膝上道:“应该比较顺利……”
“理当如此。这些事,我想前田殿下绝不会疏忽大意。那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你们远道而来,也都辛苦了,在此用些便饭吧。来人,上菜。”
一直在外间伺候的近侍应声进来。亲正和承兑面面相觑,二人一直以为,家康会提及三成。二人还曾打算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