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入夏,什刹海东边一片的荷花开得正盛,东岸上正是近来终于清净一些的尚书高府。
高府临水的凉亭中坐着两名女子。近水一人梳着未婚少女式的小髻,身着浅水蓝色长袖褙子,目光看着碧波新荷,神情清冷;另一人梳着高髻,头插樱花金步摇,上着浅粉四合如意衫,下穿米色云澜百褶裙,正在聚精会神地沏茶。从其动作之娴熟观之,其茶艺几称大家。
此二人正是刘馨与成田甲斐——梳着小髻的是刘馨,头插金步摇的是成田甲斐。
“刘家姐姐,老爷一日两胜击破蒙军主力,此乃大喜之事呀,你怎么还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莫非……不是不高兴,只是在心中盘算老爷还有多久才能回京?”
听得身后传来成田甲斐略带揶揄地笑语,刘馨缓缓转过头,看着她轻轻一叹:“我倒也想像你这般开心,只可惜……你我身份不同,你只要他早些回来就好,我却还得想着他回来之后将要面对什么——毕竟不能让他白费了那一年数千两银子的薪金不是?”
成田甲斐哑然失笑,想了想道:“刘家姐姐有京华药业不少的股份吧,我想着你一年怎么说也能分到不少,数千两银子的薪金对刘家姐姐而言,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才对。”
“那是两回事了。”刘馨摇头道:“再说京华药业中的股份其实不算我的,我只是为刘家代持而已。”
“原来如此,不过即便只有数千两薪金,也比小妹的例钱多了许多呢。”成田甲斐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道:“秘书处薪金这么高,真可惜小妹身无长才,要不然也应该想法子挤进来才是。”
刘馨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这位夫君还不值区区数千两银子么?”
成田甲斐吃了一惊,忙道:“诶,刘家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妹可没有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知道你家夫君值钱得很。”刘馨白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道:“但正因为他值钱得很,所以麻烦事也就越多。”
成田甲斐好奇道:“方才刘家姐姐说老爷回来将要面对……什么?”
“什么?自然是各种麻烦。”刘馨一脸烦恼地道:“我就知道他这次伐元是个麻烦差事,打得不好不行,打得太好也不行。
你看吧,前段时间官军始终找不到蒙军主力,在漠南兜兜转转花了差不多两个月,净跟着马蹄子吃灰,结果朝廷里说什么怪话的都有,各种阴阳怪气,甚至拿李广来隐射他……”
“李广?”成田甲斐诧异道:“飞将军李广不是汉时名将么,拿李广做比夫君为何是阴阳怪气?”
“你读的汉书也不算少了,就是深度还差点意思。”刘馨并无恶意地笑了笑,道:“用李广比作你家夫君之所以算是阴阳怪气,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李广是武将而不是文臣;其二,‘李广难封’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好几次出征都莫名其妙的迷了路,这与卫、霍相比就实在有些不像话,因此才会‘难封’。”
那倒也是,卫青先不去说,单是霍去病那位宛如自带卫星导航的神将,在草原上一打一个准,居然搞出个六天灭五国的神战绩。这一对比,李广虽然个人能力很强,但从带兵的角度来看自然就不行了。
也正因如此,在高务实两个月没追到图们主力之时说他是李广,那就显然是阴阳怪气的嘲讽了,要不然难道是说他个人武力能和李广相当么?笑死,李广一箭过来就得给他赏个对穿。
成田甲斐听了解释,不悦地道:“这些人也太刻薄了,老爷是帅不是将,凭什么拿他和阵将相比!”
刘馨撇撇嘴,道:“那是之前,昨日闪电湖大捷和归化大捷的消息传来,京师的风向立刻就变了。从今日一早开始,朝廷上下仿佛过年似的,无论哪一派的官员都开始纷纷上疏夸赞他的武功,你这夫君又一下子摇身一变,从李广变成了韩信。”
韩信号称兵仙,这是成田甲斐也知道的,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这还差不多。”
然而刘馨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差不多’啊?这问题可大了!”
“啊?为什么?”成田甲斐愕然愣住,迟疑道:“这不是极高的称赞吗?”
“称赞?哼哼……”刘馨无奈摇头,道:“你不要光看表面,这里头门道多着呢。我问你,韩信是文臣还是武将啊?”
“呃,应该是武将吧。”成田甲斐一听她这一问,顿时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为何还是拿武将做比?
“那我再问你,韩信是怎么死的啊?”刘馨问到这一句时,眼中已经忍不住闪过一丝寒芒。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成田甲斐才想起来,这位京华秘书处的秘书长虽然如今做的都是文事,可人家却也是将门虎女,是当初在南疆曾经轻松平定一国之人。相较而言,她的战功可比自己在忍城的战功还要耀眼得多呢。
“韩信,韩信是被吕后杀掉的呢,现在的皇后娘娘……应该不会,不会这样做吧?”成田甲斐结结巴巴地回答。
刘馨只觉哭笑不得。王皇后当然不会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