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当初迎回英宗这事还是于谦力主的。原本景泰帝朱祁钰是不想将哥哥英宗迎接回来的,是在于谦的极力主张之下,朱祁钰才勉强同意了将英宗迎回。因此,张廷玉在《明史·于谦传》中还特意记载:“卒奉上皇以归,谦力也。”
正因如此,以至于景泰八年代宗朱祁钰病重,正月壬午,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迎接上皇朱祁镇恢复了帝位,宣谕朝臣以后,虽然立即把于谦和大学士王文逮捕入狱,但后来还发生了一点小故事。
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等人先诬陷于谦等人制造不轨言论,又和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策划迎接册立襄王。石亨等拿定这个说法,唆使科道官上奏。
都御史萧维祯审判定罪,坐以谋反,判处死刑。王文忍受不了这种诬陷,急于争辩,于谦笑着说,这是石亨他们的意思罢了,分辩有什么用处。
奏疏上呈后,英宗想起自己能回来也多亏了于谦力主迎接,不免有些犹豫,说:“于谦是有功劳的(谦实有功)。”徐有贞连忙进言道,不杀于谦,复辟这件事就成了出师无名。
事关皇权,英宗也顾不得良心谴责了。正月二十三日,于谦被押往崇文门外,就在这座他曾拼死保卫的城池前,得到了他最后的结局——斩决。
事实上,于谦被抓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因为彼时于谦手里仍实际掌握京师大部分兵权,如果他真要反抗,这政变能否成功都很难说。
但无论如何,于谦这一死给大明朝留下某种“政治遗产”式的政治思维,即大明的文官无论看起来拥有多大的权力,在皇帝面前也不会反抗,或者没有反抗的能力。后来的皇帝们之所以越来越敢于向文官放权,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掺杂其中。
那么,既然大明朝上上下下都不会觉得高务实能有“功高震主”的可能性,立下灭元大功之后的高务实岂不就可以算得上无懈可击了?到那个时候,高务实自身无懈可击,那他一旦打击异己,心学派靠什么抵抗?
这就好像两个人决斗,其中一人金刚不坏,他无论是神功精绝还是乱打一气,最终死的都只能是他的对手。这还斗什么斗,不如早早认命拉倒。
申时行愿不愿意认命拉倒或许还不好说,毕竟他这人和徐阶很像,没准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但以王锡爵的性格来看,他是肯定不会认命的,一定会选择斗到底。
以眼下这般局面,高务实离“金刚不坏”看来已经只差这场胜利了,王锡爵难道真的会傻傻等到他获胜再去反抗?肯定不会,王锡爵要行动必然会选择在高务实获得这场胜利之前就行动——他之前刚刚起复回京就用“正国本”先声夺人,足见其喜欢掌握主动。
当初如此,如今必然也会如此。
不过,他如果要出手,会选择从何处着手呢?高务实不禁陷入了思索。
在这场战争中拖后腿?这似乎很难,毕竟高务实为了确保此战胜利,囤积了足够多的物资,后勤补给线也交给了自己人,王锡爵在这里应该很难上下其手。
至于军事指挥层面,高务实以蒙元经略身份拿着大明朝迄今为止权力最大的一把尚方剑,兵部又是实学派的地盘,似乎也不存在被人插手的可能。
指挥体系不会乱,后勤补给有保障,王锡爵在这两个最重要的方面都不具备干涉的能力,也就谈不上拖后腿了才对。
且慢,李如松到底还是心学派的人,难道……不对,李如松不是李成梁,他考虑政治问题比李成梁简单得多,让他放弃立下如此大功的机会来和自己捣乱,他肯定不会干。而以李如松的脾气,如果王锡爵真要强迫他,没准这位爷直接反出心学派也说不定,以王锡爵的智慧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内部没有破绽,难道是外部?高务实心中一突,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但又觉得不可能——王锡爵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阁臣,同时他也没在边镇干过,不应该也不可能联系上图们,搞出惊世骇俗的通敌操作。
高务实冥思苦想,依旧不得其解,暗道:这就奇了怪了,各个方面都不可能,王锡爵还有什么办法好想?总不可能扎个小纸人,打算在家咒死我吧?
王锡爵当然不会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别看他在苏州时似乎也相信了自己女儿“得道成仙”,但那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女儿精神异常而故意为之。想他王阁老堂堂一个心学派的当世大儒,“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难道还要别人教?
事实上,王锡爵虽然不出意外地正在想方设法让高务实不能赢得这次战争,但他此时面临的阻力却很大,以至于他能做的事情也着实不多。
这里头还有个相对比较异常的情况:申时行虽然也认为高务实一旦此战获胜,将对心学派带来极其巨大的挑战,但他却不同意王锡爵想法子让高务实战败,他只同意让高务实“难获其胜”。
战败和“难获其胜”当然是有区别的,调动六十万大军却战败,那通常意味着官军遭到了巨大的损失。申时行虽然是心学派当前的党魁,但他毕竟也做了好些年的首辅了,他的良知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