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当然是很有理想的人,但这其实还不是关键所在,至少不是目前的关键所在。
军事冲突必然有先决条件作为铺垫,这一铺垫有时是政治原因,但更多的时候,尤其是对生活条件艰苦的女真人而言,矛盾和冲突的起源大都发自于经济利益上的纠纷。
即使在南、北关内斗的万历初期,抚顺马市和开原马市的贸易规模至少也相差在十倍以上。这说明抚顺马市仅仅是局部的,仅限于与建州女真的贸易;开原马市则是沟通辽东和东蒙古地区、整个女真地区的贸易往来。换句话说,在开原马市的压力下,抚顺马市长期处于一种压制的状态下,只能是作为建州部的局部互市。这也是建州女真长期受制于海西女真,特别是南北关哈达和叶赫的经济根源。
二百年来,大明以开原马市贸易,控制南北关女真强酋,进而间接羁縻女真部落,这一点高务实是看得很清楚的。
如此,建州女真的崛起,就必然要冲击以开原为中心的辽东边疆体系,以及内陆亚洲经济结构,特别是开原和南、北关的贸易联盟。
建州女真不断涌起的强酋,既是代表着女真部落中层阶级或者小贵族阶层对于边疆领袖人物既得利益的挑战(即开原和南北关强酋的既得贸易利益),同时也是要打破长期以来海西女真对于建州女真、开原马市对于抚顺马市的压制。
这其中,王杲、阿台父子,可以看做是努尔哈赤挑战南北关的先驱。
王杲父子的事迹本书前文有述,这里不多赘言。简而言之,王杲、阿台、来力红、王兀堂等强酋的出现,标志着建州部的兴起,并正在逐渐挑战南北关的贸易垄断地位。在这点上,他们确实是努尔哈赤的先驱。
至于王杲、阿台集团失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在于其与辽东边将关系恶化:索取逃人、抢掠边民、引导北虏侵边和羁杀裴承祖,最终遭到大明——特别是李成梁军事集团捣巢般的报复。
高务实的屁股虽然一贯坐得很正,但不代表他不明白道理。事实上,建州女真农耕经济的发展,必然会使其对抚顺马市的依赖性逐渐增强。也正因如此,如何扩大抚顺马市的贸易规模,突破开原和海西女真的压制,就必然成为建州女真部兴起的首要目标。
王杲父子是如此,眼下换成努尔哈赤,也同样只能如此,没有其他选择——除非他愿意建州女真始终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而又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高务实仔细想来,发现从明朝早期开始,建州女真就一直被海西女真压制。从董山到王杲、王兀堂都有突破海西女真压制的企图,但都被海西女真与开原边将联合剿杀。
王杲集团的兴起,其要求扩大抚顺马市贸易规模而造成的叛服不常,本身就有挑战南北关贸易垄断的意图。可惜,这也正是李成梁和南关强酋联合剿杀王杲集团的原因。
因此在早期,努尔哈赤吸取了王杲父子的教训,采取了和万汗相同的策略:通过维持边境秩序,来换取马市贸易的支配权,又与辽东边将、世家等结成利益输送联盟。这同时也是为什么前次高务实一封书信就能把努尔哈赤逼回老巢的原因所在。
命门被高务实捏在手里,他现在又没有武力反抗的能力,不认怂还能如何? 送人头吗?
高务实在认真回顾一下原先的历史? 赫然发现? 努尔哈赤的兴起本身就是与开原、叶赫、乌拉不断争夺贸易控制权的过程。
这个发现让他颇有些激动? 出了宫门之后立刻钻进绿尼大轿? 下令加速赶回户部。随行的高家家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大步流星将老爷送回了御街东侧的户部衙门。
程文和胡执礼本来听说高司徒召对归来? 还准备等他的传唤商议一下今天遇到的麻烦——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肯定是有麻烦嘛。谁知道左等右等都没动静? 派人一问才知道高司徒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值房中。
要不是高司徒值房的窗户大敞四开,老远就能看得见他在里头奋笔疾书? 只怕程文非得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事实上,高务实只是在理顺辽东马市贸易和努尔哈赤崛起之间的一些基本关系? 以便能够准确判断努尔哈赤乃至辽东周边其他各方势力在某些情况下将会有怎样的反应。
“料事如神”从来都不是靠着天才或者直觉,只能靠缜密的逻辑思考。
在原历史上? 开原在辽东边疆体系的中心地位,使得抚顺马市和建州女真长时期内受到压制。当然,彼时的情况与当前有所区别? 彼时叶赫与暖兔、恍惚太的联合,不断压迫南关? 于是李成梁采取利用建州部与南关联姻,扶持南关以对抗北关的政策。
比如说,历史上努尔哈赤之结亲歹商、拔升都督、乃至龙虎将军,就完全出自李成梁等人主谋。
这个说法是有证据的,根据顾养谦《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记载:
“副使成逊言于臣曰:建州酋奴儿哈赤初欲结婚北关攻歹商,数窥我动静,为北关耳目。今闻我急歹商则又欲婚歹商。歹商许之婚,亦一羽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