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的离去,的确是功成身退,作为唯一在世的顾命辅臣,他的致仕得到了极高的士林赞誉,离京之时,京师官员无分派系,纷纷自发送行,反而让高务实这个亲传弟子都被忽视了。
掌权的时候尚得不到这样的尊重,放权的时候反而得到了,这也许便是有明一朝的某种特色。
后世的华盛顿之所以备受赞誉,其实未见得是他那两任总统做得有多好,更重要的,也正是勇于放权。
实际上,按照某种不成文的规矩,顾命辅臣哪怕一直干到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如郭朴这般,明明身体还矫健得很,甚至看起来比年仅五十五岁的张四维还要硬朗,却因为年至七十,已是该退休致仕的年纪,就非要求退,怎么留都留不住,那是真可以用高风亮节四个字来形容的——人家严嵩当年六十三岁入阁,一直干到八十多岁呢,您这七十岁算什么事?
但各人有各人的坚持,严嵩栈恋权位,一意谋私,是故临死前寄食于墓舍,死后既无棺木下葬,更没有人前去吊唁;而郭朴急流勇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却得了百官送别,士林仰望。
想必在一段时间之内,郭朴和高务实这一对师徒,都将是士林美谈:做老师的高风亮节,做学生的才冠九州。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郭朴走了,新的时代也就来临了,等待着高务实的挑战,也会更多。
不过,挑战尚未出现,重任却先到了。
在大舅家过完新年,刚刚重新上值,高务实就接到了圣旨,让他以翰林院侍读身份,与翰林院修撰孙继皋一同主持山西乡试。
这又是一个人比人气死人的局面,因为孙继皋本是高务实的前辈——万历二年的状元,入翰林之后直接就是修撰,但八年下来,人家还是个修撰,高务实这个万历八年的状元却已经是侍读了。
当然,孙继皋的资历已经很够了,按理说明年就是九年考满,哪怕无功也该升一升了,估计今年去主持乡试就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但高务实刚领到旨意,还没去宫里陛见,大消息传来:顺义王俺答卒!
宫里马上传出消息,对于俺答的死,皇帝的反应是:嘉其恭顺,特命赐登七坛,彩叚十二表里,布一百疋,以示优恤。
但这只是官面文章,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陈矩满头是汗地亲自跑来高务实府上,请他入宫,说皇上紧急召见。
高务实不敢怠慢,连忙入宫求见。
等到了乾清宫西暖阁,朱翊钧才刚看见他,就道:“免礼免礼,务实,你赶紧过来。”
高务实连个请安的动作都还没做出来,就被他叫到跟前。
朱翊钧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一副地图,他指着地图道:“务实你看,按照你之前呈送的这副局势图,土默特核心区域这一块,现在分为两大势力,其中,原土默川汗庭是钟金哈屯掌握着,而归化——也就是原先的大板升城,则是把汉那吉的地盘。
以东地区,直到和左翼蒙古接壤的这一块,则是辛爱所部的领地。现在俺答死了,辛爱第一时间应该做什么?”
高务实道:“通常来讲,自然是立刻赶回土默川准备继位。”
朱翊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上次交待的事情,办得怎样了?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都怎么说?”
高务实道:“把汉那吉方面,他不介意娶钟金哈屯,不过对于将辛爱的领地转封给布塔施里一事,似乎有些犹豫。钟金哈屯方面反而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再三问及臣等,能否保证拿到辛爱所部。”
朱翊钧皱眉道:“把汉那吉为什么不肯转封辛爱领地?那也不是他的啊……朕听说蒙古人分封领地与我中国有别,就算他做了大汗,这辛爱的领地他也多半拿不到。”
“他虽然拿不到,却也未必肯给布塔施里。”高务实蹙眉道:“钟金哈屯嫁给他,虽然可以稳固他的地位,但这大汗之位却也未必一定到手,他若是现在就宣布将辛爱的领地转封给布塔施里,只怕辛爱立刻就要翻脸动兵。”
朱翊钧诧异道:“辛爱竟然敢抢先动兵?他的本部难道比他父亲的本部还强大一些?”
“那肯定不会。”高务实道:“光论实力,辛爱所部肯定比不过俺答所部,但俺答本部分为至少三派力量,其中财力最强的是掌握大板升城的把汉那吉所部,人力最足的是钟金哈屯控制的俺答汗庭,但他们俩个都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没打过什么仗,用兵的本事、带兵的本事,全都是未知之数……而俺答所部最能打的,是恰台吉。”
恰台吉是俺答麾下第一战将,高务实十年前就见识过了,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相差不大——当时他的骑丁和麻贵的麻家军一同跟恰台吉短暂的交了一次手。
恰台吉肯定是真能打,这个不必多想了。
“这个恰台吉,是个独立势力?”朱翊钧皱眉问道:“可锦衣卫的报告说,他是俺答的亲信,万事以俺答之命为己任。”
“没错,但麻烦就在这儿。”高务实道:“现在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