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两遍,郝和爱就醒了,此时离天亮尚早。他努力想让自己多睡一会儿,却怎样也睡不着了。
昨天夜里,郝和爱在炕上躺下后,就了无睡意,大脑里充满了对第二天的期待。后来干脆睁开眼睛欣赏窗外的夜空。他发现夜空很亮,如同在黑纱上撒上了一层银粉。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明亮的夜色了。他想,今晚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圆,虽然他此刻的视角看不到,但它一定就挂在夜空的一角,毫不吝啬地将它的光辉水银泻地般地泼洒在这片世界上。
他想,明天会什么样?就像此刻不知道挂在何处的月亮一样,虽然还看不到,却照进了他的世界,让他相信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吧!
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进城了。每次进城,头一天晚上他都难抑兴奋。可这次和以往不同。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进城都期待,因为这次城里吸引他的不是那些川流如梭的小汽车,不是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品,不是那些样式新颖的服装,也不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各种新奇的商品,而是一次机遇!一次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机遇。可以说,这次机遇他抓住了,今后的人生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不为过。鲤鱼跃龙门,从来不只是传说,他觉得此时处在命运浪口的他就像那只准备飞跃龙门的鲤鱼。沧海横流,不进则退,而他却是无路可退,必须向前!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起床,他就着咸菜,胡乱扒拉一口粥,就背上书包,飞身骑上那辆自打小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形影不离的老旧二八大杠自行车,跟父亲出了家门,向十四里地外的县城飞去。
在离开家前,他抓着坐在炕头、怀里紧紧抱着一本初三语文课本、对着他一个劲笑的五姐的手,温柔又坚毅地看着她的眼睛,在心里对她说:“姐,谢谢你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为了这个家,我无论如何都要活出个人样来!”
十四里地的距离不近不远,骑着自行车,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更何况有兴奋和期待作为驱动,他一路上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爸,您在这等我。我去看看我分到哪个班了。”
此时,郝和爱和他的父亲各自推着一辆老旧自行车已经站在县第一中学的自行车车棚里。说完,郝和爱停好自行车,大步走到校园大门通向教学楼前的主路上,那里已经围满了新入学的新生和家长,在那里可以从一排张贴分班公告的板报上查到新生所在的班级。
郝和爱先是往人群里挤了挤,再慢慢从左往右一点点挪,最后在公告上最右边标着高一年级十二班的中间偏下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想,自己名字出现在这么靠后的位置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中考成绩在新生里也是非常靠后的?这让他有些失落。
自从中考成绩一公布,他的心情就跌到到了谷底,以至于整个暑假都显得闷闷不乐。在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一度焦虑不安,担心考不上县一中。那个时候的他整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用功一些,那样就不至于中考考得不甚理想。
貌似,家人对郝和爱中考没考好这件事根本不当一回事。当家人得知郝和爱这次极有可能中考落榜,好像并没有像郝和爱担心那样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再蒙上一层阴影。已嫁人的二姐、三姐和四姐依然各自闷着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守寡的大姐仍然在外务工,拼命为自己正在上小学的女儿赚学费;父母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在田里劳作。家人们对郝和爱那段时间失魂落魄的游荡,不约而同地选择视而不见,没有数落,没有安慰,更没有鼓励。这倒正合郝和爱的心意,他喜欢被当作透明的感觉,越是在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越希望自己变成空气。
而最让他难以面对的,就是他可怜的五姐。比他大三岁的五姐,本来是这个家里六个孩子当中最聪明的,也是最有希望的大学苗子。从小学到中学,成绩从来都是全校第一名。用老师的话讲:这孩子简直就是为学习而生。五姐无论什么课,一点就通,记忆力超强,几乎过目不忘,并且刻苦,这是在聪明的孩子里最难得的。她在学校获得的奖状挂满了墙,所有教过她的老师无不对她光明的未来寄予厚望。然而就是这样最该学有所成的她,他的五姐,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辍学了。
那年,郝和爱就要小学毕业,即将迎来小升初;他的五姐正值中考,不出意外的话,中考过后,她就会成为全村第一个高中生。然而,中考前父母的一次激烈地争吵,让她无意中撞见了,她的命运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到家,刚迈进家门,就听见里屋传来父亲的谩骂和母亲的哭诉。她听到:
“你不让她念书,这不是要往死里逼她吗?”母亲抽噎着说。
“操X损X的,我该你们的呀?我把她供到初中毕业,就算够意思的了。你看咱村别人家,别说那些丫头,就是那些小子,有几个有初中文化的?”父亲咆哮着。
“五丫头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她天生就是个读书的种。你没听见那些老师咋说她,说她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她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母亲边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