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怀衣赶到旧王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楚令榕倒在地上,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泛青的皮肤,还睁大着的眼睛了无生气,已然咽气了。
谢怀衣站在那里兀自愣神,沉重的打击之下,他的目光反而古井无波,只有袖中还在发抖的双手证明着此刻心潮的翻涌。
半晌,他才缓缓走到楚令榕的尸体身边,蹲下了身。
刚才在远处还未发觉,现在细看之下,楚令榕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心脏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血洞。
他虽不通武艺,但从小遍读诗书,博闻强记,知道这种果断不露痕迹的手法,只有绝顶高手才能使出。
“公,公子?”绿绦声音发颤,“你说……会是皇上做的吗?”
谢怀衣不做声。
他盯着楚令榕那张青白的面孔,曾几何时,这双灵动俏丽的双眸藏在书卷下偷偷看他,被发现后,又展开明媚如春日暖阳般的娇憨笑容。
同窗三载,多少都留给了彼此许多青涩回忆。
相识一场,谢怀衣不禁为这样的结局感到叹息。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吧……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接近楚令榕只是为了家族荣耀,而楚令榕也只是看中他第一才子的名号。
他们是真心对彼此的吗?不,只是年少时还不懂得,沉浸在扮演金童玉女的戏本中,好让世人称羡。
他抬手覆上楚令榕的双眼,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安详地闭上。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宫吧。”
他们出宫来本就打算速战速决,好在虽然宵禁严格,但有楚令梧的御牌,守门的将领也未为难二人太久。
但如果在这里继续磋磨,等过了卯时,楚令梧就要上早朝了,若被她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绿绦只好开口催促。
谢怀衣拢了拢兜帽,和绿绦快速回到了宫中。
灰蒙蒙的天色下,望月宫内一片寂静。
谢怀衣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楚令梧还未醒。
他脱下斗篷递给绿绦,让她还继续在外当值,自己则悄悄打开殿门。
踏进去的一瞬间,他的动作便凝固了。
楚令梧正端坐在锦榻中央,面上似凝结了几万年的冰霜。
“回来了?”
既然已被发现,谢怀衣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地,他垂眸走到床边,褪下外袍,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楚令梧见他一副自己没做错什么的模样,顿时气血上涌,本想阻止他上床,手上却又没收住力气,竟将谢怀衣推倒在了地上。
谢怀衣则像被封住了嘴,也不说话,也不生气,只移开双眼,避开与楚令梧对视。
在看到楚令榕的尸体后,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楚令梧。
而楚令梧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已经不知道拿谢怀衣怎么办好了。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人天生的傲骨不能容许他低一点点头。
“为了去见楚令榕,你居然偷了朕的御牌,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论罪当诛九族!”
想到谢怀衣昨夜的温柔只是迷惑她的美人计,楚令梧便感到一阵心酸,周身都被寒气包裹,强忍着才让自己的身体没有发抖。
自己心心念念的枕边人竟如此算计她,她平生最恨骗她的人,上一世,她就是被信任的亲人诓骗,才丢了性命。
难道这一世自己还是不能学乖吗?楚令梧心道,不,这一次,她绝不会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皇太女死了,你知道吗?”谢怀衣终于与她四目相对,半晌才开口。
楚令梧眼中划过一瞬惊诧。
“是你杀了她,对吧?”
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但楚令梧还是听出了谢怀衣心中的极度哀伤。
“是,又如何?”仿佛赌气一般,楚令梧冷冷道。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成王败寇,她输了,那就该死。”楚令梧俯身看谢怀衣,那张极致冷血决绝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你一定很恨朕吧,恨不得杀了朕为她报仇?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心脏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感情,楚令梧任由伤人的话语从口中吐出。
“既然楚令榕已经死了,那你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了,本来朕纳你入后宫只是为了气楚令榕而已。”楚令梧在谢怀衣面前来回踱步,气定神闲的动作让她看不出有任何情感波动。
“换句话说,你自由了。”
谢怀衣心尖微颤,咬紧了苍白的下唇。
“朕不会再关着你,因为没有必要了,要走要留都随便,你我二人,今后再无交集。”
话音落下,如同一声惊雷,二人的心脏都如触电般抽搐了一下,但面上都还是一副淡定神色。
楚令梧走后,像是卸了力气一般,谢怀衣软倒在了地上,汗珠浸湿了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