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坑,并非你想避就能避过。很多人为旁人挖坑的时候,或许没想到是在自掘坟墓,就像修行者坚信,害人素来都是在害己。
虽然赵佶对沉约的信任看起来路人皆知,但众人对沉约、终究不像对赵佶般看待。
当初蔡京、王黼等人不也是极得赵佶信任,可说服了赵佶, 蔡京、王黼起起落落也是常见的事情。
因此对于沉约,很多人亦是同样的看法。
耿南仲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太子身边教书多年,整日训诫旁人的角色,今日突然被召入宫中商议国家大事,对他来说,若非皇帝看重他,如何会这般行事?
沉约绝不是不可打倒的。
但耿南仲没想到, 沉约还未倒下,他耿南仲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佶一问,让耿南仲汗毛都竖,慌忙分辨。
沉约澹然道,“耿南仲自觉眼下是个机会,只要为难住我,就可得圣上信任。很多人岂不是不问真相,只辩胜负?”
赵佶缓缓点头。
以往的他或许不懂,可经历人心险恶,对此一听就明。
盯着耿南仲,沉约沉声道:“但哪怕你学富五车,却不知道一个道理。哪怕你证明我是无知之人,却不过表明你是徒逞口舌之辈,又如何能表明你的正确?真正的认知, 会慈悲的让无知变成有知,却不是凭借自己的有知、轻蔑奚落别人的无知!”
众人有点头,有沉思,有凛然……
赵佶思索半晌,这才叹道, “听沉先生数言,着实胜过朕多年苦思。”
一言落,群臣诧异。
这些年来,赵佶是昏聩的,可赵佶也是倨傲的。
赵佶喜书画,每有精通书画者入了赵佶的法眼,都会被他评点一番。赵佶对政事或者不通,但对书画的造诣却是卓绝。
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奉承,多对赵佶的点评“乘十”的赞许,让赵佶渐渐觉得自己实在是天赋异禀,也就养成少听人言的习惯。
既然如此,赵佶对沉约的称赞,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赵佶眼下却是真心言语。
他蓦地发现沉约说的极有道理,以往的时候,他只注重辩论输赢,却不想辩论是否有用。
口战从来没输过, 实战从来未赢过的荒谬, 他赵佶是今日才明。
盯着颤栗的耿南仲, 沉约缓缓道,“我方才询问你说了什么,你可知我在问什么?”
耿南仲见沉约肃然,天子亦是帮腔,颤栗道,“小人不知。”
沉约凝声道,“孔子所言之意,奉养父母委婉谏言,哪怕父母不听,也要保持尊敬的态度,却不违背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应有怨恨之意,你以为我不解其意吗?”
耿南仲脸色发黑,“沉公子懂得,那是最好。”
“那你方才说了什么?”沉约再问。
在场诸人,倒有多数不知道沉约的意思。
耿南仲教小学的脑袋,实在无法了解沉约探寻宇宙的心思,几乎哭出来道,“小人说的是先贤言论……”
在他看来,这是保分选项,不会有错。
沉约截断道,“你开口古人先哲,闭口儒家圣贤言论,可你在说什么?”
有人醒悟。
耿南仲的脑袋被猪油蒙的不轻,还在惊慌失措时,沉约再道,“你是圣人的信使,还是先哲肚子里的蛔虫?若没有圣人言语,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不成?你说了半晌,可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赵佶微微点头,真正明了沉约的意思。
“如你这般人,整日圣贤言语不离口,却终生不能用圣贤之心之意,徒逞口舌之功,却无实用之能,就如和尚整日念经,却不解经义,不经正行,终一事无成,既然如此,要你言论何用?”
沉约缓望群臣,一字字道,“今日我要听的是你们的真心言语,而不是你们披着圣贤之皮,说着一些没用的废话,好像证明你们和圣贤彷佛,却行着你们龌蹉的心思。难道你们不引用旁人的话语,自己就不会说话了不成?”
一言落,轩中静寂。
群臣中已有颤栗之人。
赵佶抚掌赞道,“先生高论!”
经历了上京、永劫城磨难的赵佶,并没有坠入黑暗的深渊,好不容易的暂时浮上水面,他对沉约的言行可说是不停的思考。
他对沉约的信任,是源自他内心的信。
内心不信,信任不过如浮沙建塔,终会崩塌。
他一直没有封沉约一官半职,因为他知道这些无用。可他知道沉约对此没有兴趣,反倒更增对沉约的信任。
他最透彻的明白沉约的意思——言行一致方有大用,徒有言表,或可以骗骗那些未经世事的愣头青,对他沉约而言,却全是无用功。
“因此你可以退下了。”沉约盯着耿南仲道。
没人响应。
赵佶缓缓道,“你们难道未听到沉先生所言吗?”
有侍卫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