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着,前面的秦国荣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一沉。
赵莞尔没注意,一头撞在了舅舅的后背上,轻轻哎哟一声。
秦国荣却没有回头,死死盯着那摊贩。
赵莞尔察觉到不对劲,顺着秦国荣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赵莞尔心上一紧。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瞎子。
但她知道,他没有全瞎,他能看到一些东西。
瞎子比记忆中年轻很多,头发没白,四十来岁的身形虽然消瘦也还算精神。
但……
赵莞尔知道,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头脑不清醒的……疯子。
两人还没向那瞎子靠近,却看见一个妇人经过那瞎子摊贩前蹲下身。
那妇人倒是识货,拿起一个女孩子用的手持铜镜仔细看了看。
手持铜镜是个好东西,这个时代多少女孩子出门是没有镜子可用的。更何况,这铜镜上镂着些花纹,颇有些精致。
“瞎子,你这个怎么卖?”
瞎子摸了摸铜镜,缓缓道:“1毛钱。”
那妇人又瞅了瞅那瞎子:“我看也就值5分钱。”
瞎子倒是好说话:“那就5分钱吧,你拿去。”
那妇人心满意足,正准备掏钱。
一只手伸出,生生从妇人手里把那铜镜抢了过去!
妇人一愣,大叫道:“欸,你干啥子!”
秦荣国没有理那妇人,把铜镜塞进衣服兜里,蹲下身把瞎子摊前的所有物品一裹全部收了起来。
然后死死的盯着那瞎子!
妇人是个有眼力见的,被年轻男人身上隐忍的怒意给吓到了,丢了声“莫名其妙”迅速离开了现场。
赵莞尔看着那瞎子,也默不作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隔了一辈,并没有立场。
那瞎子并不全瞎,是看得见些东西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秦荣国最终还是说话了。
额头的青筋凸起,他却始终控制着怒意,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再把家里的东西偷出来卖!”
那瞎子是疯的,只是笑。
“这铜镜,我买给二妹的时候花了5毛钱,你5分钱就卖了,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语气依然平静。
“二妹昨天偷跑去了渝城,四妹昨天发高烧了,妈前段时间摔了一跤现在都还绑着绷带……”
赵莞尔安静的听着舅舅说话,他语气越平静,赵莞尔心越沉。
“去年国家下政策,包产到户,家里十亩地,那么多农活要做!你是想让瘦弱的二妹,九岁的三妹,还是五岁的四妹去种?”
那瞎子似乎丝毫感受不出秦荣国语气里的愤怒。
“嘿嘿嘿……种地不好,太累。做生意,做生意好,轻松。”
秦荣国捏紧拳头,深呼吸了一下。
他知道,跟疯子,说不明白的。
跟一个疯子去计较,他最后可能也会变成疯子。
但人们如果都能狠狠心,其实都是可以用或真或假的疯癫来逃避自己的责任,好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的。
秦荣国拿起地上的物件,转身就走。
赵莞尔站在原地看着那摊前已空却若无其事的瞎子。
那瞎子竟然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再正常不过:“二妹,你还不跟你哥回家?”
赵莞尔正准备搭话。
那瞎子却突然站起身,空寂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不,你不是二妹。”
“你,你是……”
不等那瞎子说完,舅舅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不跟上!”
赵莞尔再看了一眼那瞎子。
他是怎么疯的,怎么瞎的,赵莞尔全都不知道。
她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疯了已经瞎了。
但既然能生四姨,至少五年前他还是健康正常的。
毕竟多年不见,又隔了辈,赵莞尔对瞎子没有怨念。
她还能记得瞎子偶尔清醒,翻山越岭来看母亲和自己的时候,甚至竟然是带了些小礼物的。
而且在赵莞尔这里,斯人已长逝。
多少怨嗔往事,人一死也就清空了。
所以临走,赵莞尔还是跟瞎子打了个招呼:“外公,我先走了,保重。”
瞎子明显一愣,随后又嘻嘻笑起来。
赵莞尔三两步靠近秦荣国。
秦荣国心情不好,板着一张俊朗的脸。
长兄如父,她曾听秦秀珠和两个小姨提起过几次。
父亲,其实不好当。
这两个字往肩上一扛,往往就意味着责任和义务。
秦荣国还很年轻,真的很年轻,刚刚二十岁而已。
赵莞尔自己已经三十了,此时看着秦荣国就像看着她授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