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赵莞尔终于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哪怕会偶尔怯懦,也总是会选择伸出触角慢慢往前,这就是赵莞尔。
镜子里没有想象中对她怒目而视、失望怨恨的母亲。
只有一张挂着泪橫的少女脸蛋。
少女时期的秦秀珠,就算是虚弱惨白,也依然秀丽明媚。
一双大眼睛泛着清澈透亮的光。
秦秀珠看上去明亮又伶俐。
没有质问、没有怨恨,一切都不过是赵莞尔的心病。
赵莞尔深呼吸了一下,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少女。
少女秦秀珠和中年时期差别很大。
赵莞尔记忆里的母亲总是凝着眉,有些尖锐的。
赵莞尔没有怎么关注过母亲的人生,因为秦秀珠不是温柔类型的女性,母女间也谈不上亲密。
在赵莞尔的记忆里,母亲很少说自己以前的事,但倒是不止一次跟她提起过一件事。
15岁那年,她是准备去广城打工的,偷偷跟着马小三上了渝城转火车,却被大哥逮了回去。
应该说的就是当时当下的事了。
也许对那个时代选择本来就不多的秦秀珠来说,这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咚咚咚,咚咚咚”
赵莞尔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秦二妹,你还晕船呢?好点没?”
马小三头上扣着歪斜的军绿色帽子,两个肩头各挎着一个编织口袋,一脸关切的站在门口。
赵莞尔不知道这穿越会持续多久,她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她望向马小三。
在未来,马三叔是母亲结识的人里最富裕的一个人。
那种脱离阶层,跻身进百分之一金字塔尖的富裕。
但赵莞尔的记忆里,母亲和马三叔接触其实并不多。赵莞尔也见过,总归不过是过年回老家碰着三五次。
没想到少年时代的两人,竟是可以一起密谋离家出走、远上打工的伙伴。
也对,后来已经是跨越了好几个阶层了,没什么好聊的了。
“二妹?发什么愣呢?好点没?给你……”
马小三耸耸肩上的编织袋,伸手从兜里摸了摸,捞出一小包草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赵莞尔。
赵莞尔接过来拆开一看,是一小颗一小颗四方形晶莹透亮的冰糖。
马小三嘿嘿一笑:“二妹,你刚吐了,嘴里苦,快吃一颗。我从家里专门给你偷的。”
这时大家都看不上的玩意儿,那时却很金贵。
少年人少年心。
但少年马小三的造型实在有点寒碜,人笑起来又带着些天然憨,跟后来干练精明的马三叔完全不一样。
赵莞尔也终于笑了一下,拿出一颗放进嘴里,整个人果然甜了起来。
马小三又是嘿嘿一笑:“走吧,二妹,下船,去火车站咯!”
赵莞尔愣了一下,她知道火车站有人在堵截他们。
对于秦秀珠来说,去广城打工是她蓄谋已久、离家出走搏来的机会。
但对于赵莞尔来说,带着现代的记忆回到过去,去不去广城不重要。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接下来要干什么,所以她略一怔干脆抬脚便跟了上去。
渝城码头。
没有了现代拔地而起耸入云霄的三栋地标帆船大厦。
两百年前留下来的古城墙,以及城门上“朝天门”三个字却一直保留到现在。
这里,赵莞尔很熟悉。
因为秦秀珠没能在少女时代去广城,却在十多年之后国家打工潮下涌进了这个码头。
这个时候是1983年,国家改革开放还没几年。
城市发生着变化,广大的农村此时正像春分已翻土播种的大地,等待惊蛰一响,万物破土而出。
码头是八十年代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无数货轮客轮停泊,上货下货、人来人往。
“让一让,让一让。”
“广城的服装到了,接一下货!”
“乌市口袋饰品到了,下货下货!”
……
马小三雀跃得跟个猴一样,一边走一边跟赵莞尔搭话。
“你看你看,二妹,这里多热闹。听到了吧,还有广城来的衣服呢!”
“我大哥说,我们就是去服装厂!以后整个朝天门批发市场的衣服说不定就是咱们做的!”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怪不得马三叔后来做的服装生意。
赵莞尔正准备说话,对面急吼吼埋头跑来一个年轻人,一下撞在了她身上。
赵莞尔猝不及防,两人齐齐倒地。
赵莞尔被那年轻人撞得不轻,不自觉“哎哟”一声。
那莽撞年轻人率先爬起来,忙不迭伸手扶起赵莞尔,嘴里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小变故,虽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