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抬头,像甲板上所有人一样,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田仲良,他又看到了那年那个不畏生死身先士卒的将军。
众人没有回答田仲良,但是已经给出了答复,有人开始挪动脚步,渐渐人群分散开来,他们不是向着田仲良来,而是分散到各个方向,最后就连田仲良最忠心的几个贴身侍卫也走了。
甲板上甲板重新变得空阔寂静,只剩下桅杆上的田仲良,和桅杆下的徐福幽若三人。
田仲良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冰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此时虽然海风拂面,但并不大,也并不冷,这寒意是自心底升起的。
田仲良脑海里忽然又生出一个令他有些微恐惧的念头,自己现在站的很高,若是一不小心失足一定会摔得很惨,于是他蹑手蹑脚爬下桅杆。
如第一次一样,他爬上桅杆时没有想过能够说服这些人,他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他也不曾想自己会畏高。
徐福看着田仲良笑了笑,他自田仲良身上受到了某些启发,田仲良与自己有些方面很相像,但他们之间不同的是,徐福在尝试一件事前,会先做好准备,而田仲良是先去做,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勇气。
这说不上谁好、谁不好,徐福认为田仲良的做法比自己好,至少他很勇敢,至少他比自己要勇敢。
大概是因为他心无羁绊因而无所畏惧,而自己心中却有诸多牵连,因而无法做到心无羁绊,无法做到无所畏惧。
徐福心知肚明,自己看似无所畏惧,其实他害怕很多事物。
众人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继续履行着各自的职责,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还要继续经历这一路艰苦危险。
田仲良对徐福说道:“那我们便暂且跟着吧,有这大蛇保护,就不怕再遇到什么八爪鱼七爪鱼了,不过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倘若有什么危险,我可是第一个要逃的。”
徐福微笑点了点头。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蜃楼起锚挂帆,重新启航,跟随大海蛇纵情驰骋在海面上,众人劫后余生,看海中鱼群跳跃,海面海燕翱翔,自然而然满心愉悦。
如此不知行了几日,某一日的黄昏时刻,太阳一半沉入西方遥远的海平面上,海水由蔚蓝色变成流动的金红色,海浪越发密集拍打着蜃楼船舷,蜃楼在金色的海洋上就像是在火红的岩浆里穿行。
蜃楼许多人都在这时候来到甲板,手扶着船舷驻足安静远观,无论是卑微劳役还是官吏,他们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都是一样的,那些目光明亮而又内敛,是携带着无尽的希望与憧憬的。
落日余晖自天边而来,沐浴其中,洗涤的人身心皆暖,此时此刻他们的身心似乎都沉溺于这如同天国倾撒的神辉之中,沉溺于大海雄伟壮美震撼之中,渐渐忘记前几日的恐惧和悲伤,就连身负齐王指令,形影不离要置徐福于死地的侍卫,似乎也暂时忘记自己还有一个人没有杀。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美,美的不真实。
不真实的景物容易让人沉迷,但总有人是清醒的。
忽然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一声,顿时打破了黄昏时刻蜃楼甲板上的宁静。
“大蛇不见了!”
这声叫喊无异于冷水入油锅,不仅在蜃楼上炸开,更是在每一个人心头炸开,那原本已经渐渐平复的恐惧之心,再次被激发开来。
有胆大者慌张爬上桅杆登高而望,试图在周围的海域里找到大蛇,然而最后他们爬下桅杆的表情是沮丧的,紧接着甲板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沮丧起来。
大蛇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人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他们内心彷徨茫然,更是有一种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这愤怒不再是针对都守田仲良,而仅仅是对于大蛇的愤怒。
因为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所以他们此时此刻尽管愤怒,但是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准备发动叛乱,他们只是不知所措,这一次他们连愤怒的对象都没有。
便在他们手足无措时,蜃楼整个船身都剧烈摇晃起来,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想要将蜃楼撕裂成粉末,比之先前遇到的所有颠簸都要更为剧烈,然而这次的颠婆不同于前次巨型八爪鱼兴风作浪,眼前海面虽是有风有浪,却算得上平静,那么这剧烈的颠簸就显得十分怪异。
巨型八爪鱼的阴影所有人心中再次升起,恐惧袭上心头。
蜃楼虽然颠簸剧烈,但却无人落水,因为这剧烈颠簸只是一瞬,仿佛就在眨眼之间强烈的颠簸感消失,似乎一切都是错觉,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眼前的海依旧平静。
落日的光辉依旧将海水映照的金光漫漫,头顶的天也依旧平静,一切与方才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蜃楼上各类物什倾倒而形成的一片狼藉,可以证明方才发生的颠簸是真实的。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或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现在似乎比先前更加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
海面如血一般殷红,乍看是霞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