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微微点头,于帐下就坐,此战大局已定,只是细节尚且需要斟酌。
此一战虽然战胜,却也多有勉强,秦军纵然失了尧山,却也还有一战之力,而赵军战损之重,更是超出了先前预料,因而庞煖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对待蒙骜。
徐福坐定后说道:“当此时,赵军可让出其归秦路线,放蒙骜进太行山。”
徐福话说一半,立刻便有将领反驳。
“先生何意!秦军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还要放虎归山?末将以为,大军应当即刻围攻都山!”
庞煖挥手制止那将官道:“先生知我秉性,不忍将士无谓流血牺牲,所以才放蒙骜进山,其实围攻都山未尝不可,相较于放蒙骜进山却是之策。”
那将官不服道:“末将不明白,秦军一入太行,犹如蛟龙入海,再觅其踪迹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过太行山便是秦境,我等如何再追?”
“尧山之役诸位都看的分明,几乎耗尽我赵国两万精卒方才拿下,蒙骜今日之神勇诸位也亲眼目睹,若是强攻都山,势必损失惨重,诸位不要忘记,相对于蒙骜而言,我军兵力占据优势,可是成蛟的十万大军还虎视眈眈觊觎邯郸,我军应速战速决,绝不可拖沓,穷寇不追也罢。”
前次庞煖因势利导,推翻徐福先攻成蛟之策,眼下,庞煖又推翻徐福务必歼灭蒙骜之策。
并非庞煖不信徐福,而因二人所求不同,庞煖更加看重眼前的得失。
庞煖不解释,徐福也不需要庞煖解释,这便是二人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
此战就此落下帷幕,众将领命各自回营,准备天明时拔营南归。
待众人散去,庞煖一改方才豪迈说道:“先生恕罪……”
徐福摆手道:“将军当真要放蒙骜?”
庞煖神色凝重道:“弟子此来冒险,不如此,恐怕多有耽搁,赵军再战,恐怕更多伤亡。”
一战毙敌两万余,亦算得上大胜,似乎没有必要再继续追击,况且南方还有成蛟军威胁邯郸,庞煖之忧无可厚非。
徐福突然问道:“成蛟军可曾东进?”
庞煖回答:“不曾挪动分毫。”
“如此,赵军不急于回防。”
“只怕王上不安,王上已遣人来信,催我速速南归,此地交于李牧。”
“实在可惜。”
“嗯。”
“赵军伤亡几何?”
“战死两万余,伤一万余,余者不足五万。”
徐福思虑片刻说:“三万回防邯郸,二万西进太行山设伏。”
庞煖大惊道:“先生何意?”
徐福平静道:“于蒙骜归秦必经之路设伏。”
的确,秦军退入太行山中必然放松警惕,倘若赵军事先设伏,必定能出其不意。
至此,庞煖有一事不明,依照徐福推测,此战后蒙骜无论如何难逃一死,那么,为何他还要穷追不舍?
里外于赵国无害,庞煖便不多想。
徐福的动机的确隐秘,旁人很难探寻其中的蛛丝马迹。
倘若庞煖率先进攻成蛟,并且成功击败成蛟,徐福不会如此执着于置蒙骜于死地。
蒙骜在秦军声望极高,作为秦军手握重兵的统帅,是嬴政与成蛟之间力量天平的一个重要砝码,他倒向哪一方,胜利便会倾斜向哪一方。
现在成蛟重兵在握,蒙骜若是逃脱,嬴政与成蛟之间谁输谁赢尚不能测。
徐福为何一定要置蒙骜于死地,是为嬴政计,至于他为何为嬴政计,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那一日在齐国官驿他遇到的少年不是成蛟,而是嬴政。
为利于一人而损害另一人,徐福满心愧疚。
愧疚之心常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就像战争一定要有人死亡,就像做买卖有人赚就一定有人赔。
希望,往后的愧疚能少一些。
……
庞煖认为徐福之策可行,既不耽搁回援邯郸,又能扩大战果,且不需赵国儿郎无谓牺牲,于是连夜部署伏兵于太行山中、秦军归秦的必经之路。
正是同时,蒙骜麾下都山秦军残余开始向外突围,两军相接,赵军佯装不敌,抵抗半晌后败退,这小小的阻击为太行山伏兵争取了时间,蒙骜也成功突围进入太行山。
过了太行山便是秦境,因此秦军这个时候军容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齐整,无论是上层将官还是下级士卒,都在经历过恶战之后享受着归途当中的轻松和战后余生的愉快。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高悬在他们头顶上催命的巨石,以及涂抹着剧毒的赵军利矢,再过不久,他们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太行山某处峡谷——
赵军以逸待劳埋伏在峡谷两侧,只等秦军进入,然而此时秦军突然停止,而后全军进入防御警备状态,前军变后军,快速的向后撤退,转眼全军便脱离峡谷折返。
“蒙骜定是知晓我们在此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