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辉为杨章铨叫住了,只云意和元维与张介祝酒。张介恍若无事地站起身,耳朵却留意着杨章铨和孟辉那边的动静……
“杨世伯!”孟辉恭敬的与杨章铨行礼。
杨章铨不悦道:“耀德,酒呢?怎么我这个世伯当不得你敬一杯酒吗?”
侍席小厮闻声赶紧送上托盘酒壶酒杯。
孟辉斟一杯酒,亲捧给杨章铨,镇定自若道:“杨世伯,千岁!”
心里却不免感慨:时隔二十年,不想还有再叫杨世伯,为杨世伯斟酒的一天。
喝完孟辉的敬酒,杨章铨脸色稍霁。将酒杯放回孟辉手捧的托盘,杨章铨又问:“今儿只你一个人,还是带了儿子一道?”
通过孟家送来的喜蛋,杨章铨知道孟辉有三个儿子,且最大的已经十五岁了,最小的也有七岁。
孟辉赶紧答应:“是带了儿子一同来的!”
“呵!”杨章铨冷笑一声。
避嫌归避嫌,这迎面撞上了也不来给他拜年?
若说是为小心,呵,怎么谢子安的嫌,他孟辉就不用避了,携家带口地来赶这热挑子?
孟辉这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再不用他给品评文章了,就过河拆桥了?
孟辉这个小白眼狼!
也不细想想老夫这些年避嫌都是为了谁?
真是白疼他了!
孟辉人精,自是知道杨章铨冷笑背后的意思,也是有苦说不出。
孟辉十七岁,准备下场科考时,杨章铨擢升礼部侍郎,分管一应科举考试。
为了双方各自的利益,他两家不得不断了人际往来以避嫌。
偏孟辉殿试未能进三鼎甲,亦未能进翰林院,而是为弘德帝调派到了礼部,领了个专管宴请祭祀的闲职。
杨章铨作为孟辉上官,两家必是得继续避嫌。
及等杨章铨转调到工部,却是升了尚书,成了阁老。就还得避。
至于现在,杨章铨更是吏部尚书,内阁首辅,且孟辉爹孟逸现也是一方大员。两家就更应该避了。
何况今日杨章铨来谢家是以吏部名义来的,孟辉一个礼部郎中如何能上前攀关系扯私交?更遑论介绍儿子了。
孟辉实没想到他位高权重的杨世伯会突然丢了官样文章,论及私交,当下也只能擦一把头角的热汗转脸看向儿子席位……
因为会试在即的缘故,谢尚这酒棚今儿总共就六桌席,大人孩子席面都摆在一处。
孟笎、孟筠、孟筤虽说都还是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今儿头回照面的衍圣公,杨章铨、张介等朝中重臣不是一般的景仰好奇,一直都留心着主桌这边的动静。
先瞧到杨章铨单独留下他们的爹,孟笎就轻声告诉两个弟弟说:“杨阁老同爷爷是同年,咱们两家原是世交,过去这些年也一直来往!”
礼到人不到,也是来往。
现瞧见孟辉转头瞧他们,且谢家小厮也往这里来,孟笎立提点两个弟弟说:“必是杨阁老问了咱们,咱们亦赶紧过去吧!”
不能真等小厮走到近前来请。
……
看到两个半大孟辉加一个小孟辉即刻站起身,鱼贯往自己跟前来——显见得都知道自己,杨章铨方觉心里舒服了一点,明知故问:“这三个都是你儿子?”
“都是!”孟辉垂首告诉:“最大的是孟笎,十五了,老二孟筠,十三,最小的孟筤,也七岁了。”
杨章铨点头,心里合计再有三五五年,孟笎、孟筠必也是要下场了,到时不管他在不在任,都还要避嫌。
只这老三倒也罢了,离下场最少还得十年。
候三个孩子齐声叫了杨爷爷,问了好。杨章铨点头答应后,招过孟筤,拉着他的小手,一脸慈祥地问:“好孩子,你现也都念书了吧?”
孟辉见他时才刚五岁,比他儿子孟筤还小,还没正式进书房。
孟筤没想到一朝首辅杨章铨会单独跟他说话,甚至问他的功课,不免有些心虚。
“念了!”孟筤不好意思道:“只才念了《诗》、《礼》。”
《论语》半生不熟,孟筤怕被杨章铨考究,当众丢人,竟是连提也没敢提。
“那你得用功了!”杨章铨笑道:“你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都会背《孟子》了!”
孟筤闻言愈觉羞愧:他没见过他爹小时候,但他确是不及他两个哥哥用功。他哥哥也是早就把《四书五经》都背通了。
以后不能这样了。
孟筤默默下定了决心。
“来,”杨章铨摘下自己腰间的汉玉龙纹环挂到孟筤腰间:“这个环,你爹小时候跟我讨了好久,我都没给他。今儿给了你,你家去后好好用功……”
孟辉一旁看到,心口发酸,几欲落下泪来——时隔多年,他杨世伯依旧记得当年与他的承诺,即他考中状元后,将这块罕有的汉玉龙环给他为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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