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换场之间,照临送上第二道热菜——一个汤锅,报菜名“清炖狮子头”。
不是红烧狮子头吗?
孔绍熙闻言一怔,转即猜想:谢家这是为规避他孔家四喜丸子的风头吗?
无论他家的四喜丸子还是谢家的狮子头在根本上都是猪肉丸子。
猪肉丸子是简单的家常菜,家家会做——左右不过是把猪头肉剁碎,添加上莲藕、荸荠等配菜,甚至干脆什么都不加,只用姜葱去腥,揉捏成丸状后或煎或炸或红烧或清蒸,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整熟就成。
由此即便是他家的四喜丸子所用食材也不过是于猪肉、荸荠之外额外添加了一点冬菇提鲜,再就是拿鸡蛋代替生粉做黏合方便丸子定形。
单以食材论,他家的四喜丸子其实并不出众。现之所以能名扬天下占的不过是名字“四喜”之口彩。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人生喜事莫过于“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四大喜。
他家的猪肉丸子以此为名,且一碗必是四个,这便就迎合了世人年节团圆庆贺时好上加好,“四四如意”的心理,成了节庆酒席的重头菜。
似谢家的猪肉丸子名“狮子头”,虽说出自隋唐,有些历史掌故,添与宴席上有“佩九狮帅印”之古意,但到底不及他家的“四喜丸子”深入人心,穷富咸宜,天下闻名。
随着锅盖揭开,看到一口汤锅里除了几根漂浮的绿菜叶外就只一个,一个个头足抵他家四喜丸子四个的雪白大肉丸子,孔绍熙禁不住赞叹:好大!这么大!太大了!
难怪要叫狮子头,孔绍熙心说:原来这肉丸子除了外形绒绒抖抖似狮子外,个头也是硕大无比,似极了狮子的大头。
果然还是“百闻不如一见”。
似前人笔记记载唐郇国公韦陟命名“狮子头”时就只以聊聊四字“宾客叹服”描述宾客初见到“狮子头”,嗯,彼时还不叫“狮子头”,还叫“葵花斩肉”时的反应,可见这笔记之人其实也只是道听途说,未曾见过“狮子头”真容,不然只一句“叹其大也”,岂不清楚明了?
“请,请——”
看谢知道不是拿着筷子,而是拿着小汤勺礼让,孔绍熙即刻明白:谢家这狮子头得用勺舀。
赶紧地换筷为勺,孔绍熙转对着汤锅沉吟:据《中馈录》记载,谢家狮子头猪肉用的是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肋条,原就比他家四喜丸子用的二分肥八分瘦的五花肥腻。
且这丸子表面白花花的,一看就是清汤下锅,没经过油锅炸油,啧,这肥腻,可想而知——这个,这个凹凸表面嘟嘟鼓出来的,其实就是肥肉丁吧。
嘶,孔绍熙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可要怎么吃?
孔绍熙其实不介意吃肥肉,甚至可说喜欢,比如他家的扣肉。但孔绍熙吃的肥肉无不是肥瘦搭配,浓油赤酱,精加工过的,似谢家狮子头这样白花花纯天然的肥肉丁,孔绍熙不说吃了,此前竟是连见都未曾见过。
但勺子已经拿起,不想失礼,怎么都得舀一勺啊。
硬着头皮,孔绍熙舀了一小勺,嗯还不能太少的一小勺送进嘴里,没想竟是嫩比豆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满口余香——其中滋味:鲜、香、滑、嫩、软,实非他家硬扎扎的四喜丸子所能比。
当一句天下最好吃的猪肉丸子,孔绍熙以为:一点都不为过。似他,于饮食一道,也算是见多食广了。偏在今儿品尝谢家狮子头之前再未曾想到寻常的猪头丸子还能成就出这样的美味。而在刚品尝了之后,则更想不出再有何方能将猪肉丸子制出超越谢家这道清炖狮子头的美味。
谢家狮子头之味,实堪称猪肉丸子里的第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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