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长话短说,不叫他爷费神……
宫门外落轿,谢知道在儿孙的搀扶下乐呵呵地下了轿。
抬手正欲说话,不想转头功夫眼角映入轿侧宫道上似火龙一样延绵至天尽头的车马人轿——谢知道怔住:他家轿子后头何时竟跟了这许多的人,许多的灯?
瞧这繁盛闪耀的灯光人流竟比他家乡雉水城元宵节时的东街还红火辉煌!
谢子安眼见他爹站立不动便跟着瞧了一眼,随即一样怔住——谢子安上朝也是头回到这么早,到这么前,见到这么壮观的灯队。
不过近年来襄助了太多场燃灯供佛法会的谢子安很快回过神来,感叹道:“‘车马纷纷白昼同,万家灯火暖春风’。这上元节虽说一年一度,但俗语说‘天上七日,世间一年’——陛下贵为天子,万家生佛,每逢初一十五朝会,京师都会有这万千臣民,燃灯表佛胜景。”
无论是佛经还是道典都明文记载:诸天护法多在寅时巡查人间,以慈心辅翼有德,奖善罚恶,故寺庙道观营建供佛斋天法会多在寅时。
朝廷一应典仪由观天定历的钦天监择日择时。
由此,谢子安推想:钦天监特意择寅时朝会,也是出于这个道理——天子以勤劳国是,彰显仁德来祈获诸天护法庇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所以这百官朝会的根本就是场由圣上主导,群臣共参的祈福大法会。(狗头)
先他在京时,因住在外城,每逢朝会没少腹诽这半夜上朝的时间点,无心鉴赏这“绕城步步燃灯,灯满十二里地”的壮景,没虑到这一层,是他自己狭隘了……
听到燃灯供佛四个字,谢知道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真心赞叹道:“原来如此!陛下圣明!”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朝廷典仪能潜移默化臣民修福、祈福,实乃天下幸事。
每回上朝都忙于跟文明山交流饮食的谢尚从未留意过上朝灯队,也未曾考据过朝时,当下闻言不免惭愧——似他爹这样,谢尚暗想:才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他比他爹还差得远。
谢尚在一旁原想跟说两句话凑趣,不过在看到从后面轿子下来,整衣冠准备过来的艾正后立改口道:“爷爷,爹,那边落轿的就是艾正,我过去迎他一迎。”
《孟子·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
同年,也就是同科进士,都是当今圣上御笔钦点的天子门生,是国之善士,天下善士,相互间必是要交好为友——一众同年,即便有些亲疏远近,不能个个都结成通家之好,但既两下里面照面遇见,必还是要相互问候,将其引荐给自家长辈。
谢知道先前虽没见过艾正,却是久闻其名,知道他是谢尚同科的榜眼,也是谢尚在翰林院的同僚和官帽子胡同的邻居。
对于今日见到艾正,谢知道没一丝意外——他一家子特地这么早来,可不就是为了方便谢子安跟翰林院的故交叙旧,以及见见谢尚在翰林院的同年,礼礼新吗?
他谢家四代人都以文立身,以文入仕,即便现经武勋保举而封爵,也不可能抛下本业,转道武艺,杀敌建功。
他家的前程还在诗书举业。
闻言谢知道颔首捻须,谢子安笑应道:“去吧!”
……
看到迎面过来的谢尚,艾正着实庆幸,庆幸今日谢家祖孙三代齐至,他可以以拜见年兄长辈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把轿子和谢家人停到一处,而不必再跟腊月十五那回一样避嫌攀附,只能依旧跟同科庶吉士们停在别处。
谢家封爵,且还是世代罔替,艾正自觉要牢牢扒紧谢尚这棵大树——老话说得好 “朝中有人好做官”。谢尚,连同他的父、祖,都已是文官里,除衍圣公外绝无仅有的超一品,是他所能结交到的最大官……
“晚生艾正恭祝老伯爷新年,”甫谢尚一介绍完,艾正便双手抱拳,念出早先准备的贺年诗:“门阑种五福,华堂常喜筵。把定春风笑,漫作长寿仙”。
似天下所有见到子孙好友的长辈一样笑眯着眼听完艾正的新年祝词后,谢知道连连点头赞叹道:“好,好,老夫也祝小艾大人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以谢知道如今的年岁地位,给后辈的贺年词已不必再独辟蹊径,反是简单为上。
艾正又给谢子安拜年:“晚生祝伯爷新年:功绩卓异光典策,道德进爵照汗青”。
前岁进士及第的时候,艾正曾去东四六胡同的谢子安私宅贺谢子安升迁山东学政,见过谢子安。当时艾正称谢子安伯父。
艾正今儿给谢子安拜年原也可称“伯父”。不过艾正以为谢子安已封伯爵,他跟谢子安经年未见,一则不宜托大,二则可旁敲侧击地了解谢尚对自己的态度,所以口称伯爷。
自打封爵后,谢子安特喜听人称他伯爷。
谢子安见艾正识趣,恭维正挠到痒处,不禁哈哈一笑,亲自扶起艾正道:“谢你吉言,本伯祝贤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