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梁布泉跟刘老太太眼前的这么个东西,如果说是细细地看起来,把它称之为“大树“”难免都有那么一点牵强。
就仿佛是黑发黄皮的脑袋瓜子上头,突然就冒出了一颗几尺来高的瘤子;绿茵黑土之上无端端地立起了这么个紫红当中透着淡淡粉色的参天大树。这树皮看上去不像白桦那般光滑,也绝非榆杨那样粗糙,树皮恰似温如凝脂的人皮,耐心端详,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潜藏在树皮底下的筋落和骨骼。
这简直就像是从大山的土石里头。突然探出来的一条巨大的人类的手臂,光秃秃的树干直指晴天,扶摇直上五六丈的距离过后,才能看见满树密密匝匝的枝丫。这枝条生得也奇,树梢不像是其它树木一样锋利得如枪似针,反倒是圆滚滚光溜溜的模样,若是细细端详便不难发现,这树枝的末端偏偏还长着指甲一般的增生凸起,大树上没有叶子,除了挨挨挤挤的霍公孙,便只剩下一片又一片,一团又一团的尸体,像是湖畔垂柳柔软娇弱的嫩叶枝条一样,横七竖八地挂在那一根又一根手指一般畸形的树杈上。
一颗由血肉构筑而成的大树,孕育了成千上万个畸形的怪物,又以血肉抽枝散叶,成为这大山深处最无法令人诉说与描述的憎恶之核。
血气与恶臭就像是阴天的雨,晴空的风,无孔不入地充斥在梁布泉的身边,这绝对是他今生所能闻到过的最可怕的气息,甚至有一刻,他突然开窍般地明白了“邪恶”这个词具体的气味。
这大树的味道,无时无刻没有在昭示着自身那股无可比拟的恐怖威压。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除了畏首畏尾地瑟缩一团,那便只剩下了一种情绪——愤怒。
所以梁布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匕首,爆喝一声提着尖刀便向那颗参天怪树冲了过去。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股没来由的愤怒是出自哪里,兴许有些时候,愤怒的本身便无需解释。
大树好像深山里修行了多年的精怪,一下子生了灵觉。
身为“邪恶”化身的它,对于恶意自然有着比任何生灵都要敏锐的感知。就只听到头顶上方的手指枝条一阵“噼里啪啦”地乱响,笼罩在大树之上的天幕恍若顿时叫一只无名巨兽给吞进了肚子里,无边无际的黑暗立时就叫梁布泉的杀意减弱了半分。眼前那片犹如实质般的黑暗似乎凝成了一堵高墙,逼得梁布泉不得不停下飞奔的步伐驻足观望,可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光景,半空之上五六丈的位置,突然之间展开了一对又一对浑圆而明亮的眼睛,好像是天边的妖星,下界的恶魔,怪叫声与振翅声不绝于耳,这大树周边所撒发出的恶臭变得更加厚重而浓密,点点妖星徐徐升空,直达九霄之上,梁布泉就恍若是叫这诡谲的光芒给夺了心、迷了志,也跟着那点点星光徐徐地扬起了脑袋,耳畔只听一声炸雷般的爆喝:“小子醒醒,看你的脚下!”
就如同是叫人给当头打了一闷棍,梁布泉只觉得脑瓜子里头轰隆一声炸响,瞬时间是眼冒金星,脚底一软。低头看,四周围那些个犹如实质般的黑暗还哪里可见?盘旋在树干之上的手指一般的纸条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梁布泉的脚边,作势便要将他的脚踝缠缚起来,一如那些个尸体一般地想要将他也倒挂在树梢之上。
“我日你个祖宗!”
这功夫再要横过尖刀去斩断那些个犹如人指似的血肉枝条,显然已是错过了良机,可间不容发之际,就只见三枚石子以破空之势直打向梁布泉的后腰及双膝之上,这石子的力道用得极为精准,身上的三处大穴遭到了石子的袭击,梁布泉竟然也仅仅是觉得腿上一阵没来由的酥麻,血脉之中有股犹然而生的力量牵引着他,迅速地向后一个撤步,旋即整个人都像是失掉了中心一般地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