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句老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百姓讨生活的方式,无非是上山趟岭,下河摸鱼,或者守地种田种种。
南昌城坐拥大小湖泊河道无数,其间又毗邻鄱阳湖,渔民一行在这里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职业。
张勇,就是这千千万万个渔夫当中的一个,叫着最普通的名字,做着最普通的活计。大鱼和种田差不多,甚至有些时候还比不上下地种田的农民。早前打鱼不想现如今,机械化的大网一撒,捞出来的收成都得按吨来算。他这租来的小船,租来的房,能打上来鱼买,那是老天爷开眼,苦的时候一脸好几天下网,连一只虾米都见不着。他岁数也不小了,眼瞅着奔三的年龄,早先在村里一起长大的娃娃都生了娃娃,他还是老哥一个单着。
爹娘生他养他不容易,他也实在是不忍心因为个结婚生子的大事而让二老再度操劳。平日里,这张勇是能省则省,赶上一次收成好了,就埋一半剩下来的抹上盐渍,晒好了做鱼干,免得过些日子打不上来鱼,只能瞪着眼珠子干着急。您崩看他做的是捞鱼的活计,可是论起江里捞上来的鱼,大多都从没进过他的肚子。咸菜干粮,怎么着都能填饱肚子,捞上来的小鱼做成了鱼酱还能卖上点价钱呢不是?
可即便是这张勇再怎么省吃俭用,结婚的彩礼再加上盖新房的预算,对他来说还是一座大山,压得他根本就喘不上来气。他这次被绊马蛇夺了躯壳以前,已经将近十来天没打上来一条像样的好鱼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张勇不是没有中意的对象,在这南京城里,有一处卖包子的小铺,铺里帮忙照看生意的闺女名叫兰芝,跟张勇两个人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然而张勇是个穷小子,包子铺的店掌柜,兰芝的爹是瞪着眼珠子瞧不上这个穷小子。姑娘小子原本商量好了,等俩人存够了钱,就搬出南京城去,可是这一连十来天都打不着鱼,私奔跑出南京城的钱,得猴年马月才能攒的出来啊!
况且前些日子包子铺关了张,听街坊说,兰芝他爹在饶州找了个做老板的女婿,一家子这是奔了饶州相亲去了。张勇心里头这个急啊,他知道兰芝并不是拜金贪财的女人,这一趟去了饶州,十有**是他爹一个人的意思。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一没钱,二没势,个头不高,长得也不好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有啥优点是一个都数不出来。
原本心里头打算着,要不然就这么拉到了吧,可是心里头总有个槛过不去,像是做菜的时候没了盐,捞鱼的时候没了船,这辈子一下子丢了啥重要的东西一样。
杜老四在旁边张着大嘴听到了这,拍着大腿直替张勇叫屈:“他娘了个炮仗的,那兰芝他爹咋这么不是个玩意呢?他这是嫁姑娘,还他娘的是卖姑娘啊?妈\/了个巴子的,你跟老子说说,他的那家小铺在哪呢!棒打鸳鸯啊这是,老子他娘的拆了他的骨头,这老王八蛋!”
梁布泉倒是在旁边苦笑了一声:“这年月,没钱娶她奶奶的媳妇!不瞒您列位说,我当年在山东的时候,也有个中意的姑娘……”
众人的眼珠子也亮了,马士图在旁边捅了捅梁布泉的肩膀:“完了呢?后来咋样了?”
“还能咋样,我要是真有那修来的命娶了她,就不至于到关东那头闯江湖了。”
梁布泉叹了口气,“跑了呗!跟勇子的情况真他娘的是一模一样,他爹领着他奔了别的县,咱也说不清那俩人是去了哪,听说是给个当官的做姨太太去了。”
贾镜在一旁拄着俏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几个大老爷们,听他们把话头扯得越来越远,终是耐不住性子敲了敲桌子:“我说……你们几个是在这聊女人,还是盘岭子的?天下间钻进钱眼里的女人确实是有,但总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吧?这还有个娘们呢,你们说这些话真的好吗?”
张勇跟梁布泉俩人对视了一番,随后齐齐整整地缩了缩脖子。
后来也不知是他张勇转运,还是老天爷有意撮合他跟兰芝俩人的婚事。三五天前,他照往常一样去湖里打鱼。他记得那天自己连下了四五网,又是一条鱼都没捞上来,眼看着朔风四起,天上闷雷阵阵,这是暴风雨的前兆,跟他同来打鱼的几艘渔船一眨眼就走得一个不剩了。闻说这鄱阳湖底下是诡谲异常,有一口能咬碎巨轮画舫的大黑鱼,也有眨眼之间就能把艘大船给活活吞没的暗涌旋涡,如今雷声大作,万一碰上了大浪,就凭他的这艘小破船,那保准是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