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魏公此番言语出口,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一片沉寂。
“老奴自问不是个地道的好人,但却是个晓得尽忠的好奴才。”
魏公一番话语,清流们都已无话可说。
朱由检对他,也是眼神透出一丝亮光来。
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善于察颜观色的魏公公见到圣上如此神情,反倒更为肆无忌惮。
“列位臣工,我魏阉,说到底儿不过是个无根的废人,每日在朝堂上卑躬屈膝,人微言轻,前不久,竟还有人,直接上疏,弹劾于我。”
“自古以来,能受人弹劾的,都是朝廷里位高权重的大人们,而老奴何德何能受此对待?不过是一介阉人、一个奴才,皇上想怎样处置,那便怎样处置,何必如此麻烦?”
“列位臣工,魏某如有得罪之处,那今日当着皇上的面,尽可以把我魏忠贤这些年干的错事儿,全都抖落出来,老奴,问心无愧!”
随着眼前众人说完,魏忠贤冷哼一声,蟒袍一甩,便是脑门着地。
紧接着一跪不起。
朱由检一个机灵,望着底下那若干跃跃欲试的清流文臣们,当即便开口阻拦:“朕于登基之日起便已有言在先,凡朝堂之上,只说正事儿,而不争辩。”
“今日弹劾魏公一事,众臣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拟定成奏折之后,再上交给朕详看吧。”
这一回,朝臣们有苦难言,一肚子话忍着,脸色乌黑发紫,似是憋了一肚子苦水一般。
然而那周老皇亲仍不死心,继续进言道:“皇上,魏公公一事,臣等确实不好当面驳斥。”
“一来有失皇家威严,二来有损朝廷脸面。”
“魏阉民心尽失,丧尽天良,做的都是损人利己的缺德事儿,贪墨横行,这些大伙儿平日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先帝崇信太监,导致朝堂被歪风邪气带偏了,如今,居然连圣上您也开始步先帝之后尘,难道,您就看不明白吗?”
周老皇亲苦口婆心的说道:“募捐一事虽然短期成效显著,但贪污之风,已是崇行已久,若谈扫清,全然不可,那么臣以为,如此一来,贪墨的可能性,只大不小。”
“甚至是贪官最好生存的土壤。”
“臣在此,问皇上几个问题。”
朱由检没有拒绝,直接便应允道:“直说无妨。”
周皇亲义正言辞道:“一,募捐之财,是否只收银两?”
“是。”
朱由检干脆回话。
底下站着的洪承畴却倒吸一口冷气,顿感到心神不宁,似乎想到什么。
“那好。”
“这官员们募捐出来的钱财,都是从自己家中的产业所筹措出来的。”
“民间流通的银子,多为碎银,而这么多的碎银,要铸造成官银,其中,火耗之余何以得计?”
“若没有统一收缴标准,岂非可以随意造假,谎报损耗,行此龌龊贪墨之事?”
“长期以往,只怕是连募捐会里头的银子,皇上都取不出来了。”
振聋发聩的语气,一股子把人压迫到极点的气势。
朱由检感到言之有理。
他所言说的火耗一事,一直以来都是件棘手的难题。
民间流通的碎银子,都是形状不同,重量也不同的,一小颗,一小粒,大小也各有差异,如此统算下来,有着很大的操作空间可供贪官操作。
其中又以火耗为首,最是便捷方便。
就好比人家大臣为国难慷慨解囊,捐出十万两银子来,那这些银子是一箱的碎银子,怎么办?
既入国库,便要重新进炉,铸造成大小适中,形状都相同的官银才对。
其中火耗,往多了说可以是五六千两,往小了说,也能捞个两三千两银子,若铸造过程中出了意外,银子没了,又可将罪名推到工匠头上,那这失踪的银两,也将变成官员们的囊中之物。
又多捞一笔。
朱由检摇头叹息一声,“周老皇亲所说,并非毫无道理,倒是突然让朕想起了一样东西。”
“自洪武年间,官府便大量发放的一种纸币。”
“大明宝钞。”
“只可惜,后来百姓们不认此物了,否则若是传到咱们这一代来,就远没铸银还要考虑火候的烦恼了……”
“大明宝钞,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为何,到头来却被百姓们给摈弃了呢?”
朱由检自言自语纳闷道。
户部尚书杨嗣昌开口说道:“禀告皇上,是因为大明宝钞,肆意发行,供大于求,到最后变得不值钱了。”
“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也许这就是根本原因。”
忽然洪承畴也站了出来,“皇上,臣也许有个与杨大人完全不同的看法。”
“洪爱卿,只管说来。”
朱由检直接放出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