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意识恢复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了风雪中的人群,看到了熟悉的亚楠市街道,看到了人们手中高举的标语。
他的视角是在每一个人身上而并非是具体的,他能够以每一个人的视角去观看这个世界,去聆听人们的低语。
“今天这一次游行之后,没办法再在原来的工厂里工作了吧……”
“我们砸了他们的机器,破坏了他们的车间,烧毁了他们的工厂,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街道警务处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们在街头设立了关卡,我们得想办法冲过去,我们得示威给他们看……”
“我们回不去了……”
罢工队伍中,一个小男孩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我饿了。”
陈宴在看到这位父亲的时候,立刻知道,这位父亲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小男孩买吃的了,他们离开了家乡,进入了工厂,被房租和工厂主榨干了一切,父亲本来想把孩子卖出去,卖给有钱供吃的家庭,因为小男孩长着一张鲁克人的脸,怎么也能靠着这张脸混口饭吃。
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流水线上的工头告诉大家,几个工厂的工人要联合起来搞罢工,要去议院门前静坐,要为工人争取工资。
父亲意识到自己或许没必要把孩子卖出去了,他毫无准备,拉着孩子进入了罢工的队伍,他认为跟着队伍就会有饭吃了,他认为到了今天晚上,工资就能发下来。
陈宴视野向前游移。
队伍最前方举着横幅的人们身份复杂,他们有的是工厂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工人,有的是脑袋一热冲上街头汇入人群中的中产家庭的学生,有的是不怀好意的投机分子。
如今,他们抱着同样的目的联合起来,想要通过游行和罢工争取自己的利益。
他们知道,总要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解决问题的,罢工不但影响了税收,还影响了社会的正常活动,总有人要为此负责,他们坚信为此负责者必定是工厂主。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严阵以待的街道警务处,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摆出来那么齐全的阵势,除了充足的人数和全副武装的防暴装备之外,还有专门用来隔离人群的简易围墙。
人群对他们的推搡最终因一声枪响而结束。
陈宴不可思议的看向队伍最前方。
拦截队伍的警卫队开枪了。
自从第一枪打响之后,场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人群产生了骚乱,逃离者有之,冲撞者更多,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比陈宴想象中多得多,这场面他只在某些书籍中见过,而现实中发生的一切给人强烈的震撼远非书中记录可比。
人群开始反抗,枪械在亚楠市并不是很稀有的东西,发达的黑市让人们有了反抗暴力的可能。
于是死亡开始了,鲜血和腥臭布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手榴弹被应用在这场战斗中之后,遭殃的范围扩散到了街道两边的房屋,以及房屋中无辜的人们。
有记者貌似接近拍摄下来一切,很快被一个警员发现,一枪打烂了摄像机,又一枪打烂了脑壳,一个记者死了,另一个记者立刻补上。
游行者死亡更多,鲜血激发的暴乱让他们内心的悲愤发酵,让他们扛着子弹冲击防爆盾牌连成的防线,他们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又有一个又一个接着补上。
他们并非拥有很大勇气,只是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直到傍晚的时候,大雪已经掩盖了一切发生在白日里的血腥,厚厚的积雪仿佛能够掩盖一切,而积雪之下的血腥又混着因暖气而融化的积雪一起进入下水道。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道血腥是否会彻底消失无踪。
‘这……不对,他们的方法不对,既没有组织,也没有纪律,更没有反抗能力,只是一味的蛮干罢了。’
‘人们需要……更多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