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为你治伤!”
玛琳娜朝他的背影大喊着,毫无女性美感的粗犷声音回荡在转角楼的楼道里,引来此地粗鲁之人们的一阵嘲笑和奚落。
三叔明显也不相信她所谓的“治伤”,所以连头都没回,只是抬起手来摆摆手掌,示意“不需要了”。
随着三叔越走越远,陈宴的视野中,玛琳娜的身影消失在了傍晚透过狭窄玻璃窗照进转角楼中昏黄色路灯灯光的斜影里。
那一头红色的长发却没有因光线的变暗而逐渐暗淡,即便三叔已经走到了向下的楼梯口,陈宴依旧可以看到视野尽头朦胧灯光中那一抹火红。
三叔似乎对这场景记忆的很清晰。
画面又是一转。
时间似乎没有过去多久,又是春季的一个雨天,三叔在狭窄的街巷之中狼狈逃窜,陈宴依稀看出这里是沃克街的下半段,距离佛郎机人的私人保险柜公寓所在地很近。
陈宴从三叔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来自于追击他的敌人,而是来自于三叔所受的伤——
三叔对“受伤”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极大的恐慌,似乎是因为当初在苍耳那里留下了极严重的心里创伤,以至于一丁点的伤势也能让他内心产生对“死亡”的极端畏惧。
拥有了【完美血肉飞升之躯】的三叔,竟然更加畏惧死亡。
从苍耳那里重生之后,三叔处理帮派事务时几乎从不自己下场了,这十几年来他变得心平气和,就连说话都没了往日的生硬气,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即便是泰盛和沃克街堂口最底层道德和脾气最差的马仔,也对他心悦诚服。
即便是这次被追杀,三叔也并非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是纯粹生意上的冲突。
从三叔的这一段记忆中,陈宴了解到,由于帝国开放了海关,这一年内新移民数量暴增,针对新移民的生意火热朝天。
尤其是沃克街所在的亚楠市旧城区,由于生活成本相对低廉,各类和移民相关的产业火爆到连政策的制定者都难以置信。
陈宴看到这里,面对着三叔眼前熟悉的沃克街街头,精神恍惚,内心感觉无比奇妙,产生了仿佛黄粱一梦般的彷徨感。
也就是这一年的年底,陈宴来到了帝国。
由于新移民数量激增,新移民相关产业产生了巨大的缺口,涌入亚楠市的一小部分有钱的新移民被上城区消化,而更多穷人则是涌入了旧城区、下城区和工业区,成了亚楠市一众帮派眼中的肥肉。
亚裔占据新移民总数量的几乎四分之一,以亚裔为主要成员组成的泰盛和在这场争夺战中具有天然优势,不过两月时间,便狂揽了整个沃克街和几乎一小半下城区的移民生意。
有利益,就会有冲突。
泰盛和完美对接新移民中将近四分之一的亚裔,但其本身体量并不足以消化这些新移民带来的生意,于是其他帮派趁机而入,以暴力手段蚕食着泰盛和的移民生意。
三叔今日遇到的追杀,就是由此而来。
三叔从很多年前就已经不亲自下场,即便是今天也一样,他想要使自身避免一切暴力冲突,并非因为怕事,而只是因为过分惜命。
但他今天受了伤,因为对方并非寻常的帮派,而是拥有超凡者的火药桶帮。
追杀者是三叔的老伙计,也是陈宴曾经见过的火药桶帮猎人,莱恩·伽马。
沃克街火药桶帮的弗朗机人莱恩·伽马,作为三叔的老邻居,曾经和三叔一起对抗上城区本土老牌白皮鲁克人帮派的入侵,
曾在某个夜晚被三叔绑起来威胁着要点天灯,
也曾把他那改造成手炮的手臂顶在三叔的脑门子上,逼三叔签下转移生意的契约。
即便是帮派的话事人,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帮派的利益促使他们做出一切看起来违反常理的事,友谊和仇恨等一切私人情感在此面前不堪一提。
三叔无心应战,在街巷之间狼狈逃窜,他足够小心,甚至准备了足够多的安全屋,但依旧被莱恩·伽马抓住机会,一炮轰在脊背上,造成了严重的伤势。
火药桶帮的猎人传承来自亚楠市千年前的血疫时代,其猎杀手法经过千年的演化,已经相当高明,虽然火药桶帮猎人本身的能力不算很强,但依靠各种各样的特殊猎杀器械和特质火药,理论上甚至能够对某些特殊的上位者造成有效杀伤。
三叔这些年来虽然极少参与争端,但亲身下场的几次战斗依然被有心人记录下来,成为今日针对他的利器——火药桶帮显然找到了应对他“极强生命力量”的方法,在手炮的弹药里添加了别的东西。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阻止了伤口的愈合,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被炮击的伤口在缓慢扩散着。
这样异样的伤势引起了三叔内心的恐惧,这样诱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又让他失去了一部分理智。
他在街巷之中逃亡,直到过了沃克街,进入下城区,深入脏街,躲入迷宫一般的转角楼中,才堪堪甩掉了莱恩·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