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章子俊很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太唐突了,眼里全是百两纹银,却忘了初衷啊,惭愧,惭愧啊,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年代能生存下去,冲动了一次!
此时在某一桌上,一位老者正落笔狂书,边上一年轻女子在研墨,把刚刚最后一首《咏雪》写出,“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老者抚须道:“诗的前两句是虚写,后两句是实写,虚实相映融铸出了清新的意境。前三句看似平平常常,在低谷徘徊,然而到了结尾的第四句,却以动静相宜的深邃意境,一下子将全诗从低谷推向奇峰。”
此句妙在几乎都是用数字堆砌起来的,全詩无雪却胜有雪,从一至十至千至万至无数,却丝毫没有累赘之嫌,读之使人宛如置身于广袤天地大雪纷飞之中,但见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斗寒吐妍,雪花融入了梅花,人也融入了这雪花和梅花中了。
呜呼!老朽佩服,要真是出自此少年之手,前途不可限量。
此老者是谁?就要说道江南姚家,桐江姚氏家族始自北宋湖州刺史姚晓,字世安,为本族始祖,到现在景泰年已九代。
正统七年姚夔中进士,次年授任吏科给事中,曾祖父姚鼎、祖父姚伯华皆以孝闻名,赠资政大夫,祖母杨氏赠夫人、到了第八代,父姚惟善不仕,赠资政大夫,母申屠氏、赠夫人,同辈堂弟姚龙与姚夔同举进士,授任刑部主事,累官福建左布政使,可谓是书香世家、官宦世家、乡绅世家、耕读世家。
此老者就是姚夔之父姚惟善,民间大儒,年轻时因牵涉到丁丑科会试案被意外罢黜,心灰意冷不在就士,成为一方大儒。
去年姚夔越级擢升为南京刑部右侍郎,因土木后京城缺官又被入京改任礼部侍郎,今日有此诗会,携带家父姚惟善,两位公子姚璧、姚玺、小女姚颖前来凑热闹,这一家本是文才了得,书香传家,身份独特按排在第一桌。
而一十六桌两书生,也是大有来头,锦衣书生王伦,乃是当朝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王文之子。而另一位少年书生商良臣可能大家不熟悉,要是说起其父商辂可谓是明朝鼎鼎有名,乃是明代近三百年科举考试中第二个“三元及第”,学霸中的战斗机啊。
最后一位陈英陈公子乃是当朝首辅华盖殿大学士陈循之子,妥妥地官宦世家,全是诗书传家的主啊,五百年后那种官二代,富二代这些,放在古代不经看,弱爆了。人家全是累世为官,名门望族。
难怪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玩一个小小的把戏“飞花令”什么的,张口就来。可是今天一头撞的头昏眼花,碰到了一个超越此时代的人章子俊,可是多出了五百多年的文化传承,经过后世各种中外文化轰炸式考验,不用动脑,光抄抄背背就能秒杀院内所有人。
谁说章子俊没朋友,单枪匹马在明朝啊,这不刘升、李胜、曹衡三位同来,一口一个贤弟,同来的还有当朝大学士高谷,姚夔二位大人,章子俊不敢怠慢,连忙深施有礼,当然是周礼,高谷当着众人勉励几句,做官的都是这样,场面话先说几句,一旁姚夔抚须微笑,最后递上一张红帖,这就是奖金了,可以在出门时,在门房领取,哇!百两银子妥妥到手啊,章子俊满脸兴奋,不停地拱手施礼,嘴上也不停地喊着多谢之类。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这种场合古人从不吝啬话语,又在杨守成、李秉彝、李钧三位“同道”的恭贺声中被拥入一间房内,该是到了吃吃喝喝的时刻了,这诗会要举行一整天,直到入夜,一个上午的“飞花令”早就饥肠辘辘了。
章二宝一大早把少爷送去诗社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顺天府署门口,等待发榜,显然是来早了点,此时还冷冷清清,就独自躺在大青驴车睡一个回笼觉,等待发榜。
等到了巳时,空场上已是人山人海了,随着一声铜锣响起,首先出来的是乙榜,共一百五十九人,一柱香后放一榜(甲榜)五名,这就是府试的放榜流程,如果是乡试的话,放榜会在寅、辰日支,以辰属龙,寅属虎,取龙虎榜之意,而府试就简单化了一点,章二宝站在远处大青驴车上,看不清榜名,也不急,等人散去一点后再去看,一旦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一张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十年寒窗太多的辛酸。二千多考生,最后过府试只有一百六十四人,有的考生恨不得削尖脑袋往里钻,更多人名落孙山后正仰天长叹,还有的考生高中后,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在放榜之日,也是衙役寻外快讨要喜钱之时,一般中榜的也不会差这几个钱,都非常开心地照付,有些考生还很期盼着能有报喜衙役的到来,哪怕是已经看到榜了,也会在家坐等,所以报喜的差役,为了讨喜就会在马头上系上彩带红花,自己襆头上会插花,或是身披红绸带,带着有教谕开出的喜报,去上榜人的住所报喜,不过县试、府试只报一榜上的五名,余下的不会专门报送,会在开榜后有县府教谕通知当地衙差送喜报,这些衙差是白役,白役属编外人员,五百年后会称谓“临时工”,由这些人把喜报送去某乡某村上榜的读书人家中,自然喜钱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