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的声音很淡漠,但当周围的人听到这句淡漠话语后,却是出奇的愤怒了起来,所有人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生生的活剥了一般。唯有那素衣妇女仍旧保持着温和的表情,还有那小女孩认真的睁着大眼睛,似乎很不了解给你钱用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扯到施舍的情况上来?
对于周围人的表情视若无睹,夏言摇晃着头指着地面上的两行大字,然后向面前的妇女温和的笑了笑,丝毫不让人觉得,他被自认为施舍的情况下,会有多么大的愤怒。
夏言的动作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在地面上,地面那两行字表达出的是粗俗简陋的意思,大概说的便是:小子我是医师,想就医看病给口饭就成,病重快死的模样想要医治就给口汤……
当看到地面的字时,妇女那原本微皱表示不悦的眉头却是突然舒缓。地面字迹虽杂乱却流于成线,枝梢落笔之处,金石相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少年能够书写,倒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每笔每划俱现沧桑之意,惹人处处触动。
妇女饱含风霜的眼角突然泛起晶莹的泪花,似乎是触动了心灵的某根神经,虽已身为人妻却依旧完美的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着,这一股是来自心灵的颤动,她仿佛看见了这所书之人的撕心之痛。
妇女怪异的表情让她身旁的小女孩突然惊慌失措,小脸紧张兮兮的看着母亲,那丝盼望,很触灵魂。
夏言是个外表温和但骨子里却比冰块更为寒冷的家伙,不过当看到妇女见到地面字体所突然展现的身体动作后,面色逐渐开始沉重。他能够感受到面前的妇女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的人,因为他每写的一个字都曾饱受磨砺,期间所受的痛苦非常人能够了解。
大街上的人都很奇怪的看着这一幕,那个怪异的少年满脸沉重,像个久居世间,尝尽天下苦难的苦修者,而那个在他们眼中极度尊贵的夫人,竟然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他们疑惑并且开始仔细的研读地面杂乱字体,却仍旧一无所获,只是脑袋中更多了几分疑惑。
良久缓过神来,妇女赞赏的看着夏言,然后溺爱摸了摸身旁小女孩的脑袋,脑海中涌现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她朝小女孩微笑着说道:“去给小哥哥买碗面!”
小女孩有些迟钝,紫黑手掌费力的揉了揉光滑的额头。
“另外……”
妇女再从怀中取出一块散碎银子,递给小女孩,吩咐道:“再加一碗汤!”
“哦!”小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面前的怪哥哥,小手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跺子朝路边的面摊跑去,。
不一会儿,汤面便被买了回来,小女孩拿着很吃力,看着那不断冒出碗弦的美妙汤汁滴落在地上,夏言心底就悠然一紧,想着这么鲜美的汤汁掉落在地面可多浪费?又想着若是长青手持汤碗可不会洒出一滴。
“小伙子,吃点汤面,暖暖肚子!”
妇女从小女孩的手中接过汤碗,然后递给夏言,脸上尽是诚恳之色,这样的举动让周围的路人都愤愤不平起来,心想这个少年时什么货色,哪值得夫人你如此关心看重。
不过,或许是碍于妇女的面子,所有淳朴的村民都是蔑视的看着夏言,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指责。
夏言蹙眉盯着汤碗最上面那些热气,盯着那热气整齐排列,中间微有弯曲的线条,心境渐渐挣扎,眼中将那升腾的热气化为道道流水,隐约间仿佛看到有雨水从岸畔滑落,形成一道瀑布,然后落在深谷的水潭里,溅起无数白汽,尘归于空气中。
他手指动了动,满是沾污的手,僵硬在汤碗上方,却迟迟的不肯落下。
看到夏言手上的犹豫,身体的犹豫,甚至是内心的犹豫,妇人擦了擦溢出药碗逐渐凝固的汤汁,轻轻的说道:“活着就是学会挣扎的一个过程,挣扎也是人生的一个过程!”
夏言眼睛湿润,仿佛记起另一个世界,很多年前,有人曾在夜色中,在他的床头前,然后悉心的嘱咐着,那丝在当时认为的叨唠,在现如今却永久都成了一丝回忆。
他一夜,是他拿起刀的一夜,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第一夜。
努力抑制着眼眶的那丝湿润不至于化为实质性的流水,然后接过那碗汤面,轻轻的沾了一点汤汁在干燥的嘴唇上,闭着眼缓缓回味了片刻,然后睁开双眼看着妇人,认真严肃的说道:“救死一碗汤,这小女孩经脉已经断裂三年,现如今已经入膏肓,我今天就救她一命,来抵这碗汤!”
说完,夏言转身走到墙角,留下怫然变色的素衣妇女留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嘴唇微张,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取出竹筷,拈起一根滑嫩劲道的面条,夏言美美的允吸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然后缓缓的咀嚼起来。身子虽然极饿,但他还不想浪费这因救死而艰辛换来的汤面,尽管这碗汤面再寻常普通不过。
周围的人看到这幕,都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他们可没有时间来参考这件奇怪的事情,因为还有着养家糊口的事情等待他们去做,围着观望了一会儿,只见夏言默默缓缓咀嚼着碗里的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