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这些事,没进长安城前,被骆氏盯着要进宫的夏芳菲不敢想;进了长安城,进不得宫了,越发没工夫想。
此时拿到这满是泪痕的信,夏芳菲只觉得晦气,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感觉到。
“芳菲。”骆氏脸色很是不好,虽没看见信中内容,可眼瞅着敏郡王大张旗鼓地给夏芳菲送信送东西,就忍不住暗暗猜测夏芳菲是否跟甘从汝有些什么不能跟外人说的事。
骆氏虽自觉是个谨遵妇道的正经人,见不得那男女私相授受,可她终归也是俗人,若是皇帝跟夏芳菲书信来往,她定然感恩戴德,以家有此女为荣,可这人换做了被看押在郡王府的甘从汝,她心里就很是不赞同。
“芳菲,信里写的什么?”游氏好奇地问,一面艳羡夏芳菲将甘从汝迷得七荤八素,一面又鄙薄夏芳菲这轻浮的举动——既然甘从汝都送信来了,就说明夏芳菲跟他之间有些什么事。
“……没什么,张公公,这信、这字画,我不能收,还请你再给敏郡王拿回去。”夏芳菲扪心自问,她到底里哪里错了,竟然会叫那狗意会出自己想跟他同甘共苦。
“夏七娘不给我家五郎写封信?”张信之有些怜悯甘从汝,身为一个太监,以俗人的眼光眼瞅着夏芳菲从曲江江畔上戴羃篱仿若初入凡尘的仙子,成了个颇有些俗气的女子,又觉甘从汝是自作自受,“夏七娘给五郎写上信,咱们家也好回去交代。”
夏芳菲凛然道:“张公公将我当成什么人?芳菲待字闺中,岂会是跟男子私下书信往来的人?”
“我儿说的是。”骆氏道,伸手就要去接夏芳菲手中的书信。
夏芳菲因那信里的内容不肯叫旁人看,便将信拿开,递给张信之,“张公公把带过来的东西,送回去就是了。”
张信之堆笑恳求道:“七娘就算是为救咱们家的命,便给五郎随手写上几个字就是,不然,咱家回去了,不好跟五郎交代。”
“张公公,若写了信,也是要了我的命呢。我是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又有什么能耐救其他人的命?”夏芳菲苦笑,她如今就靠在皇帝跟前走过一趟才能在骆家里略自在些,若跟那狗牵扯上,等夏刺史来了,她就彻底没活路了。
张信之总归是在甘从汝跟前伺候过多年的人,不觉想起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当下便想,夏七娘什么都没写,却是什么都写了,只管叫甘从汝自己个去揣测她的心思就是,于是对夏芳菲、骆氏、游氏等拱手,等待告辞。
谁知,他还没转身,就见与他一同伺候在甘从汝身边的杨念之随着骆得意进来了。
张信之心中一喜,心道定是甘从汝酒醒了,来要回字画呢,因此时夏芳菲已经不肯收了,当下挨近杨念之,低声道:“可是五郎叫你来讨回字画?不必多说了,七娘不肯收,咱们快走吧。”
杨念之脸色大变,噗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还请七娘一定收下,不然,小的就磕死在七娘面前。”
张信之心下不解,忙随着杨念之跪下,疑惑道:“五郎还没醒来?”
杨念之哭丧着脸,咬牙切齿地在张信之耳边道:“你忘了你出门时,是谁搜查的箱子?太后听说五郎将字画给了夏七娘,当即大发雷霆骂五郎不孝,令侧妃将五郎唤醒,带入宫中。侧妃见五郎还没清醒,就替他说话,只说迟早七娘也是五郎的人,字画放在七娘这,就如放在五郎手边一样。太后叫人在骆家门外看着呢,一旦字画抬出骆府,就要被龙津尉抬入宫中。”
张信之脚下一软,当即也跟杨念之一起跪下。
昔日,萧太后不好将甘从汝之父的字画要去,乃是因为少了“名正言顺”几个字——太后虽垂帘听政、立身于万万人之上,到底甘从汝是她外甥,对外甥下手,总要给其他亲人一个交代——如今,萧太后大可以拿着甘从汝不孝,糟蹋他父亲字画为由,将字画悉数纳入囊中。
张信之心知甘从汝是宁可将字画送给一个没什瓜葛的女子,也不肯将字画交给太后,任凭太后在心里玷污他父,当即随着杨念之磕头不止。
“求七娘看在五郎一片深情的份上,好歹收下字画。五郎既然说了是给七娘做嫁妆用的,便不会再在这事上纠缠七娘。”张信之咚咚地几个响头,就将额头上砸出一片淤青。
骆氏、游氏俱不赞同夏芳菲收下,夏芳菲疑惑杨念之给张信之说了什么,能叫张信之立时改了心思,当下道:“别再磕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次,哪怕你们将头磕得面目全非,我也不会收下。”
张信之忙道:“看在五郎救了夏刺史的份上,也不肯收吗?若非五郎抓了梁内监,梁内监因此也被龙津尉看押起来,梁内监早派人去追杀夏刺史了。”
“无凭无据,我怎会信?”夏芳菲道。
“……求七娘看看字画,七娘看过了字画,若是不喜欢,我们两个就再不为难七娘。”张信之不信一场变故,会将夏芳菲整个人都改变了,在他心里,他总觉,夏芳菲应当还保留着两份曲江江畔上那女子的两分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