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来不及,第二天就传了保成和大臣们,连几个亲王都叫来了,一道道谕旨发出,我知道,哪怕支撑不到授受大典那会儿,大清也不会乱,处理好这些,我才有心力来想别的事。
“主子,十一爷来了,您是现在要见吗?”李德全轻声询问,我点了点头,让他扶着我起来。
没一会儿,十一进来了。他今年十七岁,这年纪……我要了那人时,那人也这么大。
十一一板一眼地进来请安,和君衡行礼时的规规矩矩不同,十一的举止无一不是扣着礼仪来的,行动间自然而然透着丝内敛的雍容优雅,起身后挽袖子的动作、谢恩后坐下的姿势……哪怕是低眉敛目的表情,这些都是在皇家生活多年而成的习惯,绝不是个十七岁少年能拥有的。
我竟然……第一次意识到这些。
胤禛,作为十一的胤禛,我该说不愧是我曾最重视的儿子、临危挑选的继承人吗,他将自己掩饰得太好了,好的若不是听了君衡所言,我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细节中的细节。
打那以后,我时常宣了十一来,就那么仔细瞅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得越多便发现得越多,他隐藏了很多小习惯,比起我记忆中的胤禛来,他看起来就是个安静沉稳的孩子,连我这个飘荡着跟了他十三年的皇父,也无法将他和胤禛联系起来。
十一的相貌和老五、老九般多像宜妃,俊美如画、精致绝伦,但绝不像老九那样偏阴柔,我怎么也无法将胤禛和这样的脸糅合到一起,在我心中……胤禛就该是那样清俊文雅的相貌,那才是胤禛。
“如果你敢,便是拼着遭天谴,我也会在那之前杀了你!”
每次宣来十一,看到最后我总会想起那人顶着我以为是胤禛的脸,说出的这句话。
我无法再继续回想和那张脸有关的一切,痛,太痛了。
所以,我选择了回避,选择了忽略,好看的小说:。
授受大典、保成登基,那人都没有出现,我心中松了口气,逃一般地不过问、不理会,明知他那一剑伤得不轻,却连医药之事都未曾关心。
保成登基后,我的身体渐渐痊愈,没多久就恢复到了一年前那般,有了力气、有了精神,我才敢咬牙想起那人,心仍是痛得厉害,但向来不避艰难的我,不愿继续当懦夫,这时我才发现,那人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宫里、衙门,甚至京城,他……竟然去了香山,一修养就修养了半年多。
再次见他是在毓兴元年的宫宴上,他来得从容、坐得从容,连我都看到了老大他们兄弟各有意味的眼神,鄙视的、探究的、闪躲的……我心中不愉,那是我的人,岂容他们拿那种眼神看他?
那一瞬间,我暗自生出些心疼,根本不曾想到,那一面……居然成了最后一面。
宴后,他独自一人离开,我犹豫了片刻,仍是摒退左右跟了上去,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毕竟……他陪了我六年,那六年里我终究是舒心的。
堆秀山顶,他抱胸而立,背影清瘦笔直,纵使穿着满服、梳了辫子,也有种衣袂飘飞之感,清寂之气很浓。
“你来了。”
我有些意外:“你怎知朕会来?”
他偏头看来,难得地弯唇一笑:“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你应该……也想要个答案吧?”
我走到他旁边,站在相隔几步的地方,举目望向燃着石灯的御花园。答案?不管什么答案,于我还有意义吗?这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似乎根本就不曾考虑过我愿不愿听,一如……去年在西暖阁时。
“玄烨,”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很奇怪,我竟因此心颤了一下,他没有看我,眺望着宫里无数的屋顶琉璃,“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何认不出他?或许你不在意这个,但我总是难以释怀,想来想去……才大致有了个结论。”
“你说你喜欢胤禛,可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爱他,或者说,你爱的不够真、不够深,否则,怎么相处了十几年也认不出他?”
我恼怒地瞪他,但不管我的眼神再凌厉,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我恨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他压根不理会我的话,继续道:“你根本不懂爱,就算你爱他,你的爱也只是掠夺和独占,是,你曾隐忍过自己的感情,但最终‘想要得到’这个念头还是压过了其他。”
我紧抿着唇,这人……总能轻易挑起我的怒火,我知道,他恨我。
“其实,我一直很庆幸,占了这身体的是我,如果换了胤禛,”他转眼看来,眸子里似乎藏着些什么情绪,我看不出来,“在你像对我一样对他的时候,不问他意愿,不顾他尊严,就让他雌伏于你,以他的性子……可能会自杀吧?”
我盯着他倒吸了口冷气,正月的风灌入胸腔,锯得我心肺都疼。
他轻轻地笑:“胤禛心中很敬重你,尽管在我看来,你们这两个帝王……他远远要比你优秀,你只是稳定了满人入关后的统治地位,他却力挽狂澜、生生将大清的灭亡推迟了一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