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七月,皇贵妃病逝,康熙上谥为懿诚皇贵妃,并言明百年后与他同葬地宫。这次,他没有在皇贵妃病逝前一天封后,而是于六月修改玉碟,将四阿哥记在了她的名下,让他们成了一对真正的母子。
当嫔妃命妇奉旨哭灵时,众人将视线似有若无投向德妃,却发现这位四阿哥的生母毫无异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没有恨意、没有怨愤。
惟有跪在最前面一身孝服的四阿哥,深切感受到了来自德妃那个方向的强烈仇视,对这芒刺在背的感觉,他仅是心中一哂便抛之脑后了。
是夜,懿诚皇贵妃灵前就剩下了四阿哥一人,就连奴才们都被他遣退了,一边机械地烧着纸钱,一边思绪恍惚,他想起了六月的那一天。
那天他如常一样在皇贵妃榻前侍奉,却在皇贵妃遣离奴才们后听到了那样一席话。
“小四,禛儿,”打从他年长些后,皇贵妃就不曾如此叫过他了,“未来想做什么呢?想不想要那把椅子?”
“额娘怕是……如此,总要为你打算好啊!”
“你想彻底成为额娘的儿子吗?”
他还记得,当时他定定望着那个一脸慈爱的苍白女子,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呵,或许你还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差别,没关系,额娘与你仔细说道说道。”
“如果彻底成为额娘的儿子,你将来就只能当个王爷了,但若是不如此,你便能有半嫡的名分,纵使额娘去后你要委屈几年,未来也可一搏,禛儿,你要哪个,额娘便为你争取哪个!”
他不是真正的十一岁少年,很清楚这里面的差别,修改玉碟则皇贵妃不会被封后,他在皇子中就会变成除太子外最尊贵的一个,太子若能顺利即位,那他就是最尊贵的王爷,不能顺利即位,那无论是哪个皇子上去了,只要他识趣,谁都不会待他太差,毕竟他身后有佟家一族。
但要是不修改玉碟,皇贵妃就会被册封为后,或许近几年他在宫中处境会尴尬些,可一旦入朝参政,日后便能可进可退,哪怕谋求皇位,被皇后抚养长大这一点就成了区别于其他皇子的最大优势。
想到这些,他膝行至床边握住了皇贵妃的手,问了一句话:“那额娘呢?额娘可想要儿子这个儿子?还是额娘更希望与皇父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一问极其不敬,他望着皇贵妃一呆后流下泪来,便懂了这个女子的想法,最终他将脸贴在她的手上,闭了闭眼给了答案:“额娘,若能交换,我愿用一切换您健康长寿,看着我长大成人,喝杯媳妇茶、抱抱金孙,再让我接您养老、陪您到处走走……”
那天的皇贵妃哽咽不能言,却始终含着期待而遗憾的笑容。
之后不久,康熙就下旨改了玉碟。
灵堂里静悄悄的,四阿哥借着火盆和烛光看向正前方的棺椁和牌位,改跪姿为盘膝而坐,双手掐了诀念起《解冤拔济经》,轻诵一遍后再度跪好,惋叹道:“母子一十一载,你可曾遗憾?可曾不甘?望这篇经文度你归去,下辈子平安喜乐、福寿绵延!”
不知道曾经的雍正是否看到过皇贵妃问出那番话时隐含的期待,他却是看到了,他想皇贵妃定也是矛盾的,既想自己养大的孩子坐上那把椅子,又希望这个养子弃权势而选她这个额娘。
也许他的选择让皇贵妃有些恨铁不成刚、觉得他心无大志,可她去时无疑是欣慰的,女子总比男子更感性,即使是深宫中生存了这些年的皇贵妃亦是如此,。
灵堂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走得很是犹豫,可最终还是到了四阿哥身边。
“你来了?我以为你见都不愿见我呢!”四阿哥转头看去,淡淡的黑眸中倒映出一个四岁小娃的漂亮小脸。
那日宜妃探病,他就看出了这是谁,在雍正还在六阿哥体内的时候,他就在雍正的灵魂上加了灵识,只消一眼便可认出。但他不愿勉强他人,雍正不愿与他相认,他自然不会强求,没想到这人今日会来。
十一阿哥站在那里,小手按在跪着的四阿哥肩上,稚嫩的嗓音有些沉沉地劝慰道:“别太伤心了,日子还长呢!”
“还真是不会安慰人啊!”四阿哥低低一叹,将半夜遛来的小人抱在怀里,“身子如此凉,我帮你捂热了就回去吧!”
十一阿哥挣扎了一下,听到这话便不动了,目光一转落在了棺椁那边,神色恍惚道:“她是个好额娘。”
四阿哥低头看了眼他的神色,还是把是否修改玉碟的那番谈话说了一遍,对皇贵妃的死,他只有惋惜和感慨,却没有痛苦,三辈子来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亲近的、仇恨的,很多很多,感悟天道的他,每看过一次生死,都会对这沉重的二字体会更深,正因如此才越发超脱。
十一阿哥听完他的复述,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原来……原来皇额娘她,上辈子他是如何回答的?他伤了皇额娘的心,是吗?
四阿哥轻轻抚着怀中孩子的背,缓缓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那些爱和关怀你都拥有过,不曾失去、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