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知他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无奈叹息:“君要臣死,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此乃忠义,当铭记于心,永不违背。”即使那人曾与自己兄弟相称,但如今身份的改变早已让那人在不知不觉中离他们越来越远,变得高高在上,需要仰望才能看得清楚。
肖靖知道如果换作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就像他一切以主子的命令为先。他有些挫败地道:“主子明天一定要去宫里领剩下的四十杖吗?皇上没有限定时间,主子何不等身体恢复了再去,这样起码不至伤上加伤,坏了根本。”
顾荣不动声色地擦掉溢出唇边的甜腻,哑着嗓子道:“斩风不能白死。等这次刑毕至少还要耽搁十日,我们必须趁东幽元气未恢复之前给以重创。”
“十日?!”肖靖不可置信地提高嗓音,连尊卑都忘记了,“你不要命了吗?!莫说你自矿场服役后身体一直未调理好,就是当初你替将军挡箭所中的剧毒也一直在蚕食你的生命,且现在连这世上唯一能抑制毒发的药也让你给了……”
“所以,我更要尽快与东幽和西羽作个了结,再去南兆会会‘妖帝’。虽然清澜已经配好解药将赶回南兆,但为免再发生类似的意外还是有必要让他知道,那次暗杀并连累她中毒的事是南兆先帝的旧部所为。”
想到那双灵动力的大眼,一脸无辜,满腹算计的丫头,肖靖攥紧双拳,不甘地道:“主子为何不向清澜公子再要些解药,也好过日日子时毒发,生生煎熬两个时辰啊。”
顾荣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淡然一笑:“无妨。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捱。而且那解药只能起到抑制和止痛的作用,代价却是内脏的衰歇,与毒药无异。”
话虽如此,但肖靖哪会不知道主子是怕耽误清澜给她研制解药的进程,更何况两种解药所需的药引一样,也就是说如此稀缺的药引只够制作一瓶解药,但这一瓶却可以同时解两种毒。想也知道主子就是痛不欲生也绝不会与她争那瓶解药,否则那时又怎会连犹豫都没有就将全部解药喂她服下,可结果换来是什么……
肖靖看着主子咳到脱力地靠在榻上,虚阖双目不住地喘息,双手十指却因强忍毒发的痛楚握紧软榻两侧边沿,直到青筋突起,指尖泛白。曾经清朗如玉的翩翩公子,现在已被伤痛折磨的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哪怕下一刻就倒下也不会让人意外,可他偏能坚韧地挺直背脊,宁捱尽苦难、误解,也不会退缩,更不会为自己辩驳一句。
南兆那边盛传“妖帝”与她的婚事,主子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他知道主子的心在痛,因为那双深邃如银河的明眸已经再无生气,一片死灰。
十日后,顾荣于深夜时分秘见皇帝慕容昭,连小李子都被赶出殿外。
虽然他不清楚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个时辰后当顾将军因额角破裂一脸一身血迹,却神情轻松淡然地走出皇宫,他多少心中有数。
果然进殿后,便见皇上大发雷霆,桌上柜上空空如也,一地的碎片,斑驳的血渍,及一纸赐婚的诏书。
小李子叹气,皇上明知顾将军是不会答应与三公主的婚事,又何必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友情上再划一刀。难道他们终究还是应了国师的预言——为了女人,兄弟反目,国将不国。
皇城外,顾荣一身白衣胜雪,御马疾驰,如霁月侠客,脸上是和煦的微笑。
月光下,那深藏在他眼中的柔情缱绻,即使变得灰白,也仍旧熠熠生辉。
他一手执缰,一手按在脑前,那里有和她同样的挂饰,有他的牵挂,有他整个生命。
※※※ ※※※
转眼到了大婚那日,叶子盯着铜镜中一身凤冠霞帔,明眸皓齿,高贵典雅的大美人,本应欢喜的心情,不知为何总有掉不完的泪。
她忆起在将军府时顾荣和白惜君的婚礼,那天顾荣难得穿上艳红如火的新郎装,衬得他原本俊雅的眉目不觉带上了些许诱人的妖娆,就像今日的寒殊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受瞩目的焦点,无论穿戴什么都是那么完美,那么地吸引眼球。
但她知道,寒殊对她是真心的,不会骗她、伤她、负她,他会把他们的爱情当作誓言去守护,至死方休。
一系列的过场,繁复冗长,叶子已昏昏欲睡,甚至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只留着仅剩的清明竖起耳朵细听那三个字——
“三叩首……”
啊!终于要结束了!叶子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有了干劲。可还不等她弯下快要僵硬的老腰,以郁梓为首的老臣带着侍卫就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并急呼——
“帝君不可!此人是北月派来的奸细!”
这种时刻被人打断,原本满面春风的妖冶帝君转瞬间释放出阵阵杀意,眼中的冰寒似能刺穿任何一个人的身体:“说清楚,不然——死!”
喂,大喜的日子不能说“死”字啊!寒月虽然也惊了一跳,但还是不忘拉拉帝君的袖子提醒。
叶子在站旁边一脸黑线地抹抹汗,等待郁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