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随柳大人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庄户人家歇脚的草亭,将就着坐了。亭外是一望无际的田地,虫鸣声声。几个侍卫背亭而立,远远地站了。柳大人道:“今次过来,却是有几件事要跟林姑娘说。一是昨夜纵火的事。我已经审问清楚,庄头供认是他派人做的,背后还有指使之人,只怕姑娘听了会惊讶。”黛玉道:“那人可是我外祖家的?柳大人道:“正是。我的人在庄头院子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当时想跑却没有跑掉。昨晚审了半夜,开始只肯说是庄头的远房亲戚,后来扛不住了才说是荣国府的管家。庄头又指认他是荣国府二夫人身边的陪房,这次的事情就是他奉了那位二夫人的令。”
荣国府的二夫人,那就是王夫人了。黛玉不禁沉思起来:自己在荣国府那几天一直是中规中矩的,尽量避着贾宝玉,想来不会招惹上她。就算王夫人和母亲关系不睦,自己在扬州时关了周瑞几日,也犯不上要自己的性命啊。那她如此,所求的又是什么呢?柳大人打量了黛玉一眼,见她面色沉静,不由多了几分好奇,若是寻常女子,遇上这样的事,且又是嫡亲外祖家做下的事,只怕早就慌乱了,接着道:“这陪房名唤周瑞,平日里都是替这位二夫人跑腿,做些私下的活计,。他曾经去过扬州,想来林姑娘是知道的。”黛玉点头,道:“那周瑞曾为金陵薛家的事情来过府里,只因那案子本就是薛家理亏,如何帮得?后来又有家父受伤之事,为防突生变故,我便命人将他和几个随来的人关在了客院里,五六日后才放出来。他出来后就带着随从径直走了。若是因了此事与我那二舅母有了嫌隙,也不该动了这份心思啊。”
薛家的案子就是柳大人办的,若非后来事出突然,那薛蟠休想逃得生天,不死也要受几分皮肉之苦。今见黛玉这般说,知她是个有见识的,又听了后面的话,便冷笑道:“许多世家往往看着光鲜,内里却是污槽烂泥。周瑞只说是按二夫人的意思行事。但我听说宫里最近新升的贤德妃乃这位二夫人的亲女,且如今宫中妃嫔们可以回家省亲,京中已有好几家权贵都在修建省亲别院,荣国府亦是。只是建园子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之事,所费甚厚。而我又听说当年林夫人出嫁时,真真是十里红妆,轰动一时。”话说到这里,不言自明。
王夫人是看上了母亲的陪嫁。林家族人不少,却俱是远亲,又都在南边。自己若是遭遇不测,且不说林家族里一时半会的来不了人,按律这些陪嫁都是要归还母亲娘家的,自然就落入了她的手中。父亲逝世时当着众人的面几乎散尽了林家表面上的家财,本以为这样就能不招人眼,没想到还是入了这位舅母的心坎,设计想要害死自己。当真以为自己是孤女,便是那砧板上的肉,随她切弄啊。只是王夫人为了银子,也太心急了些。贾母虽说没像原书中那般对自己疼爱万分,就不怕事情捅出来,波及到自身。真真如原书中的尤氏所说:“我们
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黛玉不禁心中动气,眉头倒蹙,叹道:“可惜家父临终前的一番安排,到底是…”却是说不下去了。
柳大人见黛玉叹气,道:“林姑娘也不必忧心。这次我能及时赶到,却是关着第二件事。林大人做的行当,想必林姑娘也知晓些。我、宋先生和林大人是一路的。荣国府那边,这几年我们陆续放了几个人进去。这次就多亏其中一个探听到这位王夫人欲对你不利,便赶忙报了宋先生。恰好我那会就在一旁,便带着人一路赶了过来,所幸还算及时。只是林姑娘日后再去外祖家,需多留一个心眼。此计不成,只怕那王夫人还有另一计。荣国府现时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姑娘虽说看着无多少身家,但令母的陪嫁还是入了她的眼。”黛玉忙谢道:“这次多亏了宋先生和柳大人出手相救,不然此时哪能站了这里说话。本来进京后就该去拜访宋先生的,只是怕自己人生地疏,冒冒然过去,引人耳目,为宋先生增添了麻烦。”柳大人微微一笑,道:“所以宋先生说林姑娘聪敏。那地方虽偏,但如今京中不比从前,还是小心为上。只是这庄头,姑娘可想好了如何处置?这些年他私吞下的田庄红利交了七成给了王夫人,剩下的三成他留着在外面买了房屋田地,地契等物已是搜了出来。”黛玉道:“这庄头我是不敢要了,也不能留在庄子里,寻个远远的地方卖了吧,眼不见为净。”
至于王夫人那头,即便拿了赖庄头和周瑞当面与其对质,贾家知道是她的手笔,为着颜面也会尽力掩盖。而自己却是打着老鼠伤了玉瓶,得不偿失。柳大人见黛玉不提王夫人,也知其难处,道:“这样也好。若是林姑娘信得过我,不如交给我去处理吧。”黛玉自是从善如流,点头应下。“那周瑞,还有些话要问他,我也一并带了去。”柳大人又道。周瑞既然是王夫人的陪房,必是知道荣国府里许多事情。当日父亲已有避忌贾家之意,现有探子插入其府中,想必是皇帝对贾家已有不满。虽说荣国府是自己名义上的外家,可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却是让自己胆颤心惊。只是贾母对自己也算不错,但宋先生他们既然要查探荣国府,又岂是以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黛玉便道:“但随柳大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