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又起。
风雨笼罩的淮安城中,沉淮射杀曹开河的消息不翼而飞。
锦衣卫虽然控制了局势,又快速封锁消息,却毕竟直属兵力有限,人手泰半都还是地方官差,如何能封锁得来?
明眼可见,长街这场混乱,绝不是刺杀或剿匪那么简单,其中多少内情不可言说,却必将牵连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这边人心不稳,漕督却不在城中。
邱奈成的夫人在内宅里坐立不安,使唤着管家奴仆将前院妥善照顾,车轱辘话来回说着,严令各人约束言行,既不可在人前失了礼数,更不可将沉淮医治的情形向外吐露。
仆从训练有素,没有出现大差池,然而时间流逝,邱夫人心里愈来愈慌,因为她至今都未探得沉淮此刻的具体情形。
沉淮虽在漕督府中,锦衣卫将他此刻所在的厢房守得无比严实,一应所需只许专人送入外间,闲杂人等连走近门前三丈都不行。邱夫人只在他初到时匆忙看了一眼,那时她尚还拘礼避讳,如今却是想看都看不到。
——要命了,沉淮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朝廷命官,更是皇亲国戚!他若死在这里,让邱奈成怎么办?
那些坐满了漕督府前厅的人,以徐国公和王恕为首,加上南京守备钱能派来的副手孙副守备,留在城里的高官们已尽到了,在邱夫人眼中看来,这些人都与凶残阴毒的秃鹫无异,只等着一个确切的消息后,便要在这四府三州、漕河之上,掀起新的厮杀。
邱夫人出身京城勋贵,是见过世面的,嫁给邱奈成之后更是深入官场,她深切地感悟到:今日之事对于丈夫邱奈成的冲击,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年后数月来,人是死了一个又一个,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都发生在邱奈成管辖之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邱夫人紧张地回头看,是邱奈成的幕僚吴庸。
吴庸是跟着郑斌提前回城的,他追着尘嚣,一路赶到长街,再赶回漕督府,又赶着招呼前后脚到来的各级官员,这会儿才借口更衣,抽身赶来后宅。
“大小姐,你且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在长街上的所见所闻,切不可有半点儿疏忽和猜测——看清了就说看清,没看清的就说没看清。”
吴庸简单见过礼,便着急询问坐在一边的邱念云。
邱大小姐此时却正在失魂落魄中,被邱夫人催了两声,才抬起哭红了的眼睛,失神地看向吴庸。
吴庸可顾不上少女的心情,拧眉再问了一遍,末了郑重叮嘱:“此事攸关邱府前程,行差踏错,可能就误了满府性命——大小姐,你可要拎得清轻重啊!”
邱夫人也怜惜女儿见着沙场备受惊吓,更怕她心绪不宁之下说错了话,于是在旁坐下,握住了女儿的手,柔声道:“云儿,莫慌,吴先生问的都是要紧事,你且静一静,将晨间情形再说与先生听。”
其中利害,邱念云岂会不明白?
只是她被拦在这后院之中,不得见沉淮,一颗心七上八下吊着,一想到或许就要和沉淮天人永隔,她就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连呼吸都时时窘迫。
邱念云迟迟未出声,邱夫人不由得凝眉催促,“云儿?”
“娘……”邱念云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颤抖,“我到的时候,沉大人的马车已经烧着了,眼看就要被箭失射杀,全靠苏芽一力抵挡。”
吴庸追问道:“其时,曹开河可在场?”
邱念云点头,“在,曹伯……曹开河骑在马上,身边有许多人拥护,他站得远,也未见有救人的迹象。”
吴庸心里有数,又问:“那些放箭的人,说是刺客的,你可能分辨清楚?”
这却是邱念云拿不准的部分,尤其又有吴庸郑重的叮嘱在前,她拧眉细细回想,“那些人混在一处,我,我当时只顾着揪心沉大人的危险,并没有太仔细去分辨。”
当时那般血腥场面,她能忍住不跑,已是大有胆识。
吴庸却追问道:“混在一处?是打斗在一处么?”
邱念云被问得一怔,脑中闪过当时画面,突然瞪大眼睛:“不对!”
吴庸:“什么不对?”
邱念云蹙眉,惊呼道:“那些人互相并未打斗,无论有没有穿着漕卫军服,都是向着沉大人的马车攻击的。”
吴庸:“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情,小姐务必要想确切了!”
邱念云按住胸口,问身边两个丫鬟:“你俩也同去的,我说的可确切?”
两个丫鬟也都是心有余季,再三回想了,都点头道:“确切。”
吴庸和邱夫人对视一眼,皆知真相已呼之欲出,单看锦衣卫怎么审、又怎么报了。
邱念云却因打开了话匣子,紧张情绪都化作倾诉,难以自拔,“是曹开河要杀沉大人,所以他远远站着指挥杀人,那些刺客都是假的!那时苏芽被箭射中,摔落在车内,马车散架,沉大人突然发力,将苏芽和刘云送出重围,自己却落进箭阵礼,眼看就要被射杀,千钧一发,若不是他的手下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