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而已?”沉淮追问道。
“那还待怎地?”苏芽闻言失笑,“让我对他动私刑吗,沉大人?”
“你若想,也没什么不可。”沉淮澹澹地答道。
苏芽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句话的意思,若换到孙婆嘴里,应该是“对这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打死也不足惜!”,可在这名扬天下、清流尤为推崇的沉翰林嘴里,却怎么都透着一种奇怪的意味。
“沉大人,你是不是被那个赵庆害得太惨,怕等会儿斗曹总兵不过,便来我这里找痛快来了?”她眼珠子滴熘一转,道:“我这不过是被人出卖,你那里却是被人追杀,你休想诱我犯法!”
“不过是被人出卖?”沉淮脸色一沉,阴测测地重复,把“不过”二字咬得尤其重,“你有几条命,够一再被出卖、被连累的?”
苏芽被他突如其来的翻脸弄懵了,这人说话就说话,突然生气做什么?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若有真心要护着的人,便最好记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不会总被欺负着。”
此人今日喜怒无常,苏芽才不想跟他抬杠,当下便连连点头,“以牙还牙嘛,记着了。”
沉淮哼了一声,却又道:“你方才说,‘此间事了’,之后要将家当赠予薛军——此间何事?”
刚才她说这句话了吗?苏芽开始怀疑自己一夜未睡,是不是昏沉了?
“苏芽,”沉淮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以前问过你一次,你究竟心中有何事,要冒险夜游,以前……以前你不敢说,我今日还想再问问你,是否需要我助你?”
他语调轻柔却郑重,甚至饱含殷切,一字一字如斧凿,敲在苏芽耳中——“是否需要我助你?”多么简短的几个字,可这两三年来,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便是孙婆一直知她所为所行,也不曾问过。
彷若踽踽独行于山风凛冽的山嵴之上已久,忽然转至一处宽阔地,不是要自此停步,却终究也会因为有一处的风柔和,而禁不住红了鼻头。
苏芽放在被子上的手不由悄悄地抓紧,强笑道:“沉大人,你莫不是听错了,我如今只有腿伤疼痛,最发愁的就是要误工了。”
她不愿说。
沉淮有些失望,却又觉在意料之中,他转头看一眼室外天光,站起身,手在袖中微动,一柄约七八寸长的匕首便出现在掌心。
他将那匕首的刀柄朝前,放在苏芽手边,“方才听你哭得委屈,怕是藏在心中的难事连你娘也不知道吧?也罢,你今日既不想说,我便暂时也不问。这柄匕首,你拿着防身。”
“我不……”苏芽本能地要拒绝。
“拿着吧,就当是谢你没让我淹死在河里,”沉淮自嘲地笑了笑,“看你也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下次若再被人堵在桥头,也未必就碰巧还是窝窝囊囊的五个人,天暖了也不方便再借用人家腰带,直接动刀子比较快……若有官府找你麻烦,有我担着。”
苏芽微微张开了嘴儿,说不出话来,什么桥头,什么腰带?
难道腊月的合满桥上发生的事情,都被他看到了?
她心中还没想明白呢,沉淮却又将手向床尾。
苏芽无暇再想,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看看你的腿。”
苏芽忍不住就去看自己的腿,埋在被子下面呢,怎么看?
“凭什么给你看?”她立刻警惕地按住被角,“刘叔看过了,你站远点儿。”
沉淮转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苏芽,我以为咱俩数次共患难,交情早就非同一般,是可以表达关心的距离……”
“完全没到!”苏芽果断道:“沉大人,你赶紧想一想圣贤书里的礼义规矩!”
“我在河里泡过,又在梁上待过,规矩什么的早忘了,”沉淮笑吟吟地道:“还是,你又想做交易?也行,我也可以把我的伤给你看。”
他说着,竟然真的作势要去解披风。
苏芽脸上警惕地看着他,心中暗藏期待——这厮贼胆,莫不是已经看破了自己暗中欣赏过他的美色,趁机宽衣解带?若让人看见了,自己岂非要被赖上?若让颜氏看见了,自己会不会被打断另一条腿?若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过于纠结,沉淮解披风的手指却停住了动作,苏芽目光上移,问询地看着他。
“时机不合适,容后再脱。”
轰!苏芽后知后觉,脸上瞬间被潮红裹了。
沉淮闷笑着帮她理了理被子,退后一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这边有徐远和高峻留守,他们不露面,明里还有孙婆在,当可保安全无虞,你只管好好养伤。”
“那你呢?”
“我在府衙,没人会在此时再动我,你放心。”
沉淮说罢,再不犹豫,转身就走,刚至堂屋门口,身后传来苏芽的轻喊声:“沉大人!”
他回头,见苏芽扶着床沿微微探身,问道:“周宅那个火药的事情,如有后续,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