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惊起四邻,渐次就有人指挥着家中佣仆,各拎着水桶工具走出来,准备往周宅救火。
只因各家的屋宇都以木制,一家起火,再乘着邪风,难免要殃及周边,是以众人都脚步匆匆,在文昌巷口又汇集成更大的人流,互相招呼着,有议论,却没人怨气。
然而周宅宅门紧闭,且院墙内也并无火光燃起。
叫门无人应,众人面面相觑,这一静,就听见里头有刀兵相击之声,间杂着闷吭呻吟。
人群呼啦啦往后散开,有人喊了一句:“不好!莫不是招了强人盗贼?!”
救火与送命毕竟大有不同,人群立刻如鸟兽散,用着比来时更惶急的速度各自奔回去,钻进各家,紧紧地用拴柱将门顶紧。
苏芽拉着颜氏站在院门口,看着邻居拎着水桶急奔而回,不错脚地各扑进家门内,喊道:“有强人,快回!”
颜氏条件反射地迅速拉着苏芽后退,还不忘招呼了门口的孙婆一声:“这位馄饨郎,你也快些躲躲,保命要紧!”
她的意思,是那柴火担子就先别顾着了,保命要紧,可是“馄饨郎”闻言却半点儿都没客气,颜氏都没看清楚这人是怎么动的,人就已经挤进了院子里。
颜氏张着嘴,有心赶人,又觉得事情做绝没人性,还有隐隐的恐惧,不由地将苏芽揽在身后,“你,你这人……”
苏芽叹了口气,在颜氏耳边轻轻道:“娘,她是孙婆。”
颜氏的声音哑在嗓子眼儿里,孙婆不是回乡下去了吗?怎么会出来卖馄饨?
孙婆翻着眼皮,看了一眼正扶墙站在西厢房门口的薛军,对苏芽哼道:“才几日功夫,你这小院里就多了不少人啊!”
“哎,这个说来话长……”苏芽讪讪地解释,这故事又牵扯到了沉淮,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起来,以沉淮和高峻之能,却让周宅乱到此刻……难道局势已经失控?
苏芽脸色顿时绷紧了,刘三点还在周宅里!
“婆……”她自然也看到薛军了,虽觉得无害,却顾虑孙婆依旧没拆下围头的举动,半途消音,续道:“我有位叔伯最近借住在周宅里,你……”
孙婆的白眼儿一翻再翻,已不够用了,咬牙道:“不去!”
“周老爹和周叔也还在那里。”
孙婆切齿,“跟我有何关系?你想让我去送死,还是想让我去补刀?”
是了,以沉淮追孙婆的那股子劲儿,孙婆此时过去,还真说不准会怎样。
苏芽踌躇片刻,周宅那边又起了一声惊雷,刀剑相击声从后墙漫出来。
有人背着一团物事,从两宅相接的方向蹿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似在维护的,手持长刃,呈蛇形尾随,一行人在墙头疾行,又穿过数家屋嵴,渐次蹿进黑夜里。
“高峻,你带去送医!”
又一声熟悉的话音,紧接着有道暗香色的身影自屋后拔起,也踏屋嵴,几个纵跃,如流星般追着前人而去。
苏芽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脑子里急速考虑——有人受伤了,要“送医”,可医术高明的刘三点就在周宅内,则要么受伤的是刘三点,要么被劫走的是刘三点!
“娘,刘叔还在周宅里,我得去看看。”她当机立断,将颜氏推进堂屋里,“您别担心,我晓得保护自己。”
又转身叮嘱孙婆:“婆婆,看好我娘和弟弟!”
颜氏根本来不及阻止,苏芽已经夺门而去。
孙婆被安排了任务,又翻了个没人看的白眼儿,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了,问颜氏:“有没有热茶?速速给我煮上一壶来。”
颜氏哪里有心思做这个?她原地转了半圈,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把小芽拉回来!”
说着拉开门就要迈出去。
可门扇啪地一声被关上了,高了她一头的孙婆,手扶着门扇,居高临下,不耐烦地道:“添什么乱?你是会功夫还是有帮手?再把自己送出去做人质,好连累你闺女?”
颜氏被她戳了心,急得眼泪上涌,哀求道:“婆婆,你别守在这里,你去帮帮她。”
“哼,你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孙婆果然戳得一把好心,却到底还是看在相识日久的份上,又补了半句,“你不用担心,她的功夫足以自保。”
总之,颜氏再心如火烧,都被孙婆四两拨千斤,只能困在个小小堂屋里,而被她焦心挂念的苏芽,此时虽没有危险,却也是焦虑无比。
苏芽先翻墙进了周宅,循着刺鼻的硝黄味儿,找到了怀月轩被炸塌了的门口,残垣断壁散落在一个深坑里,高峻正与老周一起,将个血淋淋的周大柱放在门板上,准备抬上马车,往给沉淮看过毒的神医张参木那里送去。
周大柱右手攥着左手腕,血肉模湖的左手掌上,已经缺了三根手指,一张脸上是夜色都掩不住的瘆人的白。
苏芽站在坑边发愣,似是被吓住了。
没人理会她,老周一叠声地喊着周大柱的名字,让他莫要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