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渡捋起袖子,杀气腾腾地准备去把这臭小子揪出来暴揍一顿,走到门口时,却又刹住了脚步。
“不对,我不能这么大反应,显得好像我很在意他一样。”周小渡喃喃自语。
于是,她又转身走回,想了想,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盛家。
他们在长流村已然耽搁好些天了,还是早点走剧情才是。
芝麻搁另一头骂了半天,都不见周小渡有什么反应,反而更气了,甚至是气得胃疼,饭都吃不下。
此前江思白也是被周小渡惹恼,气得不吃饭,但他那是自己赌气不肯吃,芝麻则是气过了头,根本吃不下。
本来做饭这一件事,就是被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包揽了,现在他自己吃不下,干脆也就不做了,反正他不痛快,大家也别想吃上热乎饭。
江思白见周小渡也没有做饭的意思,自己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于是乎,只能被迫跟着啃起了干粮来。
啃干粮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实在见不得那小孩儿在自己面前哭丧着脸,每每对视,都难免尴尬半晌。遂做了半天的心理铺垫,才鼓起勇气,敲响了周小渡房门,充当起了和事老来。
周小渡放他进了房间,继续收拾行李。其实他们轻装上阵,也没多少东西能收拾的,她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江思白没想好怎么开场,便先关心一番周小渡,“芝麻说你受了些烧伤,你抹药了没?”
周小渡漫不经心地道:“没,我不想抹。”
江大夫实在听不得这种话,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来,“为何不抹?小伤小病若不重视,是有可能变化成重病的,你不知道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周小渡凉凉地说道。
“作为大夫,作为朋友,都与我有干系。”江思白严肃道,“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要活在这世上,就应该好好活,尊重且珍惜自己唯一的身体,不然和自甘堕落又有什么区别?”
“自甘堕落又如何,这本便是我的权力,不是吗?”
她喜欢疼痛的感觉,那就像是一种警示,时刻提醒着她:她不是一个有资格享受安逸的人。
“何苦要伤害自己?”江思白无奈地看着她,“受伤便意味着疼痛,疼痛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警示,它是在提醒你,要保护好自己,但是过度的疼痛又会变成毒药,它会摧毁你的理智,让你陷入癫狂,乃至灭亡——
“正如此刻的你,痛极了,便向旁人发起攻击,你这不光是在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别的人。”
周小渡停滞了动作,思索了半晌,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你怎知我此刻不算理智?”
“我不知道你和芝麻是什么关系,但想来,作为一个女子不抗拒异性的接近,说明,你应该是挺喜欢他的,他也确实是讨人喜爱的孩子。”江思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那样对他,心里想必也不好受,对不对?”
周小渡厌烦地横了他一眼,“少在那里揣度我的心思,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总觉得自己能懂女人!”
“是江某冒犯了,姑娘莫怪。”江思白从善如流地赔礼,随即又换了个角度劝她,“小的时候,我是个笨孩子,读书学医样样不如人,与淮胥阿兄相比,更是拍马都赶不上。家父因为这件事,经常气急打骂,我当时心里很是怨恨他。
“后来长大成人,也能理解为人父母的苦心,但每每思及当年的委屈,心里仍是郁郁难平,至今也不知该如何与父亲亲近,仿佛那样做了,就对不起当年那个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儿……
“其实人心受了伤,比肉体更容易留疤,但因为心藏在身体深处,人们便常常将它忽视,假装它不存在,假装它不会受伤,但是,那何尝不是一种掩耳盗铃呢?
“江某从医多年,见过太多生死离别,病榻前听的最多的话,便是‘后悔’,后悔没有珍惜从前,直到不可挽回之际,才知追悔莫及。
“周小渡,作为朋友,我真心地希望,你能看明白自己的心,不要伤害了在意的人,也伤害了自己。”
周小渡静静地伫立着,听他把这堆大道理讲完,然后望着他在烛光下如玉的面庞,吐出一句,“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朋友’‘朋友’地自称?”
江思白脸上迅速晕出两抹酡红,垂下视线,飞快地将剩下的话说完,“记得抹药,好好休息,江某告辞。”
顾不得周小渡有没有听进他的话,逃也似地熘了。
“脸皮真薄……”周小渡咕哝了一句。这要是换成气运之子,肯定不会像他这般不好意思,而是瞪着猫儿似的眼,又乖又甜地说些好听的话来,像是一块甩不掉的黏糖糕。
那小子虽然心性单纯,但几乎不会像江思白这样,毫无顾忌地将心剖给她看,给她述说埋在心里的心事。
她从前可以骗自己,气运之子不过是一个用来走大男主剧情的工具人,是她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但现在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