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渔直到十年后,才再次见到当年那位大哥哥。
她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笑脸,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了,轻声说道:“大哥哥,你给我摘的果子,要熟了才能吃,没熟是有毒的……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不是没想到,我是个连酸果子都会全吃完的蠢丫头?”
她在那块凹地里,伴着两具尸骨,坐了许久,看着熹微渐出,终于等来了天亮。拥有阳光的山林宁静祥和,全然不似夜间那样阴森恐怖。
她将小和尚和师父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顺利找到了上去的法子,从凹地爬了上去。
她避开人目,孤身离开长流村,到外地去,随便找了个活儿干,不求挣多少钱,只要能不饿死自己就成,然后照着那卷《幽明刀》开始练习武功。
为了将体内乱窜的内力化为己用,她每夜都在打坐,三年里,睡觉超过两个时辰的日子屈指可数。
反正,她也不喜欢睡觉,每次入梦,总会看见小和尚在火海里朝她摇头,或者,看见他面目全非的尸骨,在她眼前摔得粉碎……
每每从梦中醒来,她都会发疯似地不断练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罪孽。她才不至于,连呼吸都能闻到焦臭味。
她试着用那些地痞流氓来试刀,从一开始的吃力,到后面的游刃有余,从忐忑紧张,到挥刀自如,她知道,她终有一天能杀掉所有仇人。
可是,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杀掉他们,他们给予她的痛苦,岂是一刀了结可以还清的?
她要想个法子,好好折磨他们,消解心头之恨。
附近的地痞流氓们怕极了她这个女魔头,但也有个别狗腿的,上赶着巴结,想要认她做头头,借她的武功、仗她的势。
她阴差阳错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某天从一个卖药的那里,学到了些江湖骗术,不由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
一身黑衣黑裙,她带着她的刀,回到了长流村,开始她的复仇。
在一个清寒的夜晚,她走上了那座小山,这一次,从容凛然,不似上一个夜晚那样,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望水寺……”她的呢喃在风中飘散。
长刀出鞘,那把刀在月色中闪着寒光,她瞥了一眼自己斜长的影子,随后举起刀——
“砰砰”两声,那块写着寺名的匾额,便裂成两块砸落在地上,激起尘土。
她飞身而起,毫不顾忌地踩在院墙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动,而后落到院墙内。
“什么人?!”一个提灯的和尚指着她,大声喝道。
虞渔掠身欺近,看都不看那人的面容,径自便是一刀砍下,那和尚倒地之际,已是人首分离。
“发生何事了师兄?”另一个和尚循声走出,便见一个球状的东西骨碌碌滚到脚边,揉了揉眼睛俯身细看,却被吓得尖叫出声,“啊啊啊啊——”
虞渔回身看他,带着血点的面庞上,一丝表情也无,她只是安静地提着刀,朝那面露惊恐的和尚走去。
她记得,当初把小和尚交给村民处置时,整座山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或维护的,既然如此,那便一个也别放过。
当年小和尚事先得知祭品人选,适时出手救她,又被其师兄弟带来的村民们撞破抓住,绑到架子上受火刑……这整件事从头到尾,有多少阴谋掺杂其中,或者有什么前情隐情,对她来说都并不重要。
因为,这座望水寺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杀他这件事,他们都是凶手,没有一个人无辜,她必会将他们一一斩于刀下。
“来人呐!来……”
尖叫声戛然而止,但随即又有新的尖叫喝骂声响起。他们在喊人,他们在警告,他们在质问。
她却是一言不发,没有声音,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眼神,只有不断重复的挥刀动作,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幽灵,除了杀人,别的都不会做。
她踩在血泊上,裙角被溅起的血液濡湿,人和刀的影子在墙壁石地上移动,所过之处,皆成炼狱。
头颅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处都横躺着不完整的尸体,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再也无法合上。
混乱的寺庙内,终于安静下来,只余夜枭在鸣叫。
她在寺庙里来回巡视着,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直到路过一棵苍翠的菩提树时,才停下了脚步。她沉默半晌后,对着树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她迈步走进大殿,在地砖上留下一长串猩红色的鞋印。慈眉善目的佛祖端坐前方,垂目俯视着她,神情悲悯。
大殿内烛火幽幽,十分安静,只有刀尖落红珠的滴答声。
她双膝跪下,将沾血的长刀横放在面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态度虔诚且恭敬。
“……当知身心,皆为幻垢,垢相永灭,十方清净。”她于佛前诵了一整夜的经。
不是佛在度她,是她在度自己。
天亮之后,再睁开眼,她已是一个新的虞渔。
她撑着麻软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