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封夜寒与封暄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落签,对其上的那个名字讳莫如深。
然而只有封无晏沉默无言的夺过了签筒,将满筒木签倾倒在了地上。
“啊,露馅儿了……”
有些无奈的眨了眨眼,萧惜若看着满地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签,脸上没有半分悔意。
因为这就是她特意让降雪她们做的,做出她想抽签害人,却倒霉害了自己的假象。
然而看出真相的封暄与封夜寒都没有戳破,她以为最懂她的阿晏却犯了规。
眼见封夜寒与封暄轻咳着告辞,萧惜若终于缓步走到封无晏面前,一双明眸浅笑着凝视他道: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瘟疫归我么……”
封无晏没有搭话,只是沉了一双桃花眼,垂眸咬住了她的唇。
抬手抚落满桌奏折,他将她压在了御案上,熟练而又温柔的夺走了她的话音。
直到少女用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的望着他,他方才薄唇轻启,低低的吐出了三个字。
“不准去。”
没有底气,却也足够坚定。
明明说好了,可就是想反悔。
他不是封夜寒,做不到像封暄前世记忆中那般,带着他的颜陌清去灾区大义凛然。
他是暴君,一个从不打算让大燕安宁,让北夷太平的人……
换句话说,他至始至终都是冷血的。
不在乎人命,更不在乎与他无关的人命。
可以说,他如今不主动搞事已经不错了。
他的小病鬼病气缠身,朝不保夕,他恨不得每天把她挂在身上,时刻看着,时刻守着。
前几日的京城瘟疫就已经让小病鬼劳心伤神了,何况是河中十二郡?
昨晚他在吕梁还未昏睡前就派出了探子,而探子方才传回的情报告诉他,河中的情况远比吕梁看到的严重。
“阿晏,我们明明说好的。”
有些无奈的看着压着她不让她走,就差把她做的铁链锁她身上的封无晏,萧惜若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若知京城之外还有河中,那日岂会答应你?”
封无晏将脸埋在萧惜若发间,耍赖耍得理不直气也壮。
“可你还是答应了。”
萧惜若抬手轻抚他的背脊,认认真真的替他抓出了重点。
并在他又想出声反驳之前,轻声道:
“阿晏,若我不去,你打算派谁去?表哥?封暄?还是朝中那群酒囊饭袋?我萧家虽有几位能臣,却也只会打仗练兵守城,他们或许了解民生,却绝不懂防疫。你心算天下,所以你一定知道我非去不可,对么?”
轻轻的推开身上的少年,萧惜若明眸似水,透彻且温柔。
在最初的最初,遇见阿晏的她只想上分,想借他的高额情绪保住自己的狗命。
她有什么大志向么?
真没有。
她不过是想保全自己,保全她这具身体的家人,为母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罢了。
可人活一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就像她为萧家买了粮食,又想到了棉衣,有了棉衣又得考虑朝局一样。
就像她明明知道大反派冷心冷情、杀人如麻,却还是爱上了他,想要保护他一样。
现实在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谁都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阿晏不行,她也不行。
从她成为萧惜若的那一刻,就注定她要肩负起萧家的责任,而萧家为的是什么?是国泰民安,是大燕百姓……
同样的,她也不想让阿晏以暴君自居,让鸮族只能东躲西藏,让鸮族的身份成为阿晏一生的诟病。
当你有想守护的东西时,有些事便不得不去做了。
比如再想方设法的多气点儿人,多攒点儿负面收入,为了自己也为了阿晏,努力的再活的久亿点。
看着少女眼中的不容拒绝,封无晏再一次沉默了。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就连那双潋滟若星空的桃花眼里,都染上了一丝难言的悲悯。
“惜若,你费尽心力救他们于水火,可他们却未必会感激你,你知道么?”
这话封无晏说得很轻,可萧惜若却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嘲讽。
“人言、私心、利益,他们不仅不会感激,也许还会反过来撕咬你,咒骂你、毁灭你。”
恍惚间,封无晏又想起了那些回荡在他脑海中的诅咒,那是一个女子绝望的呐喊,是鸮族用鲜血书写的教训。
然后,他便见萧惜若歪了歪头,一本正经道:
“可我本来就不需要他们感激啊。你看那些从京城疠人所里出去的病人,有一个感激我的么?”
封无晏:“?”
想了想他曾看过的群魔乱舞。
以及那些病人幽怨而又隐忍的眼神。
封无晏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