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当日有个小女孩跟我说，为了凑齐多交的三成赋税，她家里已经把明年开春买种子的钱都交出去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便有些忍不住胡思乱想。”
陈安死死的盯着夏无功，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说道：“我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去往皓月国主持和谈，甚至干脆这场和谈就完全没发生过，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你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陈安话音才刚落，夏无功立刻大声斥责。
“你以为将问题搁置了，就万事大吉了？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你可曾想过万一这一切从未发生，情报真的到了皓月国手中，将来他们打进来，对我大魏将是怎样的一种灾难？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家买不起种子，甚至活不了命？”
“一家哭，总好过家家哭，这可是当初你亲口说的话，难道现在全都忘了？”
陈安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再也不敢跟夏无功对视了，其实他也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在逃避责任，是在内心深处安慰自己，但这种安慰，只会让他变的更加软弱。
也是因此，夏无功才会这么愤怒。
其实此时此刻，夏无功也感受到了陈安内心的挣扎，他死死的攥紧陈安的手，用最坚定的语气说道：“为师来告诉你，此番你已经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最好。”
“别的先不提，若不是你在皓月国的苦苦挣扎让陛下彻底下定决心命我建立海蛟卫，等将来真正打起来，我大魏拿什么对抗狼子野心的皓月国？”
“单次一点，你便拯救了最起码百万人，百万个家庭的恸哭与一家之恸哭相比，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吗？”
夏无功为了陈安，当真是煞费苦心。
最终更是一句话彻底点醒了陈安。
他的所作所为没错，错的人是户部，是谷永年，是他们将矛盾转移到了陈安头上，这才引发了一切的动乱，陈安此刻最应该做的不是怀疑自己，而是报仇！
死死握紧双拳，陈安的手臂上青筋如虬龙一般高高隆起。
可是很快，他的拳头却又松开了。
“可惜，我明悟的实在太晚了。”
陈安很后悔，如果他当初面对百姓的谩骂与围殴之际便能明悟这一切，道心是不是便不会崩溃，如今是不是还有机会向谷永年报仇？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这辈子，陈安走的实在太过顺风顺水，陡然遭遇如此大的挫折，让他不自觉的怀疑自己脚下的路，这才造成了如今的悲剧。
心中的千言万语，尽数化作一声长叹，毕竟此时的他除了叹息，还能做什么？
眼下还有几个时辰，乡试第一轮的考核便要开始，远处的天边已经有些蒙蒙亮，陈安与夏无功坐在篝火旁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火焰的跳动，听着木材燃烧之际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师父，我现在该怎么办？”
沉吟了许久之后，陈安只能求助似的望向夏无功。
经此一役，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亦或者这是一种对于长辈的依赖，前世今生都未曾跟长辈真正生活过太长时间的陈安，一到夏无功面前，便会不自觉的产生一股依赖之情。
而事实也早已证明，夏无功从未让他失望。
“走下去。”夏无功在沉吟片刻后，给了陈安这样一个答案：“走下去，才有未来！”
“我知道这对此时的你来说很难，甚至一着不慎，还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我夏无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我希望你能用自己血，重新蹚出一条路！”
“让那些嘲讽过你的人，谩骂过你的人，看轻过你的人都亲眼看着，纵使没有了修为，你也是那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陈安！”
夏无功的话，给了陈安莫大的力量，他只觉原本心中那团熄灭的火焰又重新被点燃了，且比以往烧的更加猛烈。
的确，重固道心之艰难，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甚至于当初孟冬寒遍寻古籍，也仅仅只是找到一两个类似的案例记载而已，虽然不敢说古往今来，只有两人真正做到了重固道心。
但绝对一个巴掌便能数得过来。
可那又如何？
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陈安！
既然旁人能行，陈安也能行，他坚信自己不比任何人更差，既然从前他可以凝聚自己的道心，那么未来便可以让道心重固，而且这一次，他的道心会比以往更加坚硬，更加稳固！
抬头望向苍穹，在那云雾深处，太阳正在极力突破天地的束缚，高悬与万物之上。
陈安的心，也如同这太阳一般，正在从谷底缓缓升起！
很快，被他松开的拳头又再度握紧，眉宇间最后一点彷徨跟无助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无与伦比的坚定之色。陈安心中，已经诞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要去参加乡试！”
“哪怕没有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