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雪颊微热, 漫开云似的霞光。
她眸光闪烁,扫向榻尾人,掠过他如刻的小腹, 便逃也似的收了回来。
随后,她垂下头, 乌发坠挂耳侧,双手交叠, 揪住锦被一角, 藏起青稚的娇怯。
几是看见魏玘的一瞬, 散碎的情景重现眼前。
阿萝不明白, 眼前人这般清减、瘦削, 双臂与腰背竟格外有力,像攀生危峰的一树苍松,能牢牢抓锁石壁、汲取每一滴养分。
他的眸也很深沉, 跳着火光, 蒸出一粒清透的薄汗。
彼时,她濛濛胧看着汗珠淌下、在她鼻尖摔碎,而他只凝视她,目光纹丝不动。
她还记得他的背,宽阔、劲实, 能摸到旧伤的淡疤。只惜她瞧不见, 神智也不甚清明, 直至此刻,才想到用山峦来比他。
还有许多许多个、雨一样的吻……
那可爱、动人的前半夜, 以短暂的痛为开端, 很快如桃花一般, 在她心里开了满山。
阿萝的脑袋越埋越低, 脸蛋也愈加粉盈。
她想得出神,一时忘了答话,小脚也微微蜷着,将心思表露无遗——全然不曾发现,自己的衣衫、被褥均已换过一遭。
动向抵达掌心,魏玘有所觉察。
他不露声色,只掀目,眸里含笑,无声注视阿萝。
在他眼里,她一如昨夜纤薄,身子细得像线,绕上人心尖,随时会断在风与浪里。
但他最知晓她如何厉害。她一张樱桃似的小口,曾死死咬住他肩头、激得他颈线紧绷,也曾伏在他伤上呜咽、似要代替他受痛。
无论如何,她的清澈都是不变的。
哪怕濯洗、上药末了,她困得眼也睁不开,仍要挽住他小臂,不让他离开。哄她睡后,他才得以起身,清理濡痕与脏污,为她替换锦褥。
与她在一起,他时常感觉,自己也变得温柔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肃王,何须亲力亲为、鞍前马后?可若为她,一切又都再寻常不过。
“在想什么?”魏玘话音含笑。
阿萝收神,眸光闪烁,盈盈觑向他。
她摇头不答,掩饰似地,询他手边动作:“你做什么呢?”
“为你按摩。”魏玘道。
他原也是明知故问、存心逗弄,听她易了话题,索性佯装不知,又微抬下颌、向案间示意。
阿萝顺势瞧去,见是一只巴掌大的瓷盅,腾着如雾的热气。
便听魏玘道:“你昨夜受了惊吓,以致气血下行,需得按摩涌泉穴,再服用血府逐瘀汤,如此调养七日。”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本王已向军医请教过了。”
——句尾微翘,噙着邀功似的意味。
阿萝听着,心里暖意浮动,杏眸弯如月牙,唇边梨涡清浅。
可她还未回话,一簇箭光却先浮现脑内,令她立时记起,她和魏玘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思及此,阿萝笑意顿失,才热的心又凉了半截。
虽然昨夜过后,她已决定与魏玘共担风雨,但她到底不通权术,不知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她抬指,点住下唇,勉力思忖起来。
柴荣说过,写有她身世的密信已被送往东宫。照这样看,除非信使遭遇不测,太子迟早会知晓她身份,并借此对魏玘发难。
在如今的翼州,人们大多颂她为神女,与妖女相去天渊,或能成为驳斥谶言的契机。
更何况,她本也系无辜蒙冤。平安离开小院正是最好的佐证。
“窣窣。”声响细微。
趁着少女思忖,凉风卷拂而来,爬上一片雪光。
阿萝一讶,忽觉发尖扫过,顺势望去,不禁杏眼圆睁——只见赤缎如火,埋着云青的鹤氅,绘出未束的墨发,与低伏、平直的身形。
魏玘抬眸,与她悠悠对上一眼。
“想你了。”他轻松道。
话音刚落,一股外力拽来,曳得人向下一移。
阿萝毫无防备,惊呼一声,连忙撑住纤臂,才不至于仰倒后方。
她懵懵懂懂,怔怔支在榻上,撞入漆幽的凤眸,虽不知他用意,仍觉双颊烫极、滚火如蒸。
他想做什么?他在那里……能做什么?
隐约间,她嗅到危险的味道,思绪乱成一团,拼凑着推阻的话语。
“你、你……”
魏玘好整以暇,等待她后话。
阿萝语塞,别开目光,瞥向纤细的足踝、悬挂的小衣。
——竟是一个比一个距她更远。
如是寻常,她这般灵动、机敏,定会向魏玘踢上一脚;但在此刻,甫一想到魏玘的位置,她就没了主意,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该想些正事。”
“正事。”魏玘若有所思。
他低眸,敛起眼底促狭,恍然道:“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