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眉峰一挑, 冷笑道:“确实锲而不舍。”
——口吻斩截,早有预料。
近三日来,已有十余封拜帖, 由辛朗亲呈, 经杜松、陈家丞、川连之手,逐次递交,最终止步于大成殿外,无不石沉大海。
众人只当辛朗会知难而退,岂料他心如金石, 誓要将铁砚磨穿。
可辛朗越是坚持,魏玘就越是反感。
他心知, 辛朗是为阿萝而来。他本就决意掩藏阿萝的过去,断不能容辛朗打乱布局。
但看辛朗执着如此, 如不加以干涉, 恐会横生枝节。
思及此,魏玘道:“他人在何处?”
川连回道:“与昨日相同,仍候于西华门外。”
魏玘笑了一声,又道:“算他走运。”
正巧, 明日巳时,他与刑部司门郎中[1]有约,要为阿萝取回过所。
于巫人而言, 过所既是通关文牒,也是身份之证。他以蒙萝为名,替阿萝筹办过所。司门郎中出身台山书院,不辱所托, 今已颁发完成。
待他见过刑部司门郎中, 倒是可以会会辛朗。
“告诉辛朗, 明日申时,太白酒肆,本王给他一个时辰。”
川连闻言,不禁错愕,竟忘了回应。
这几日,他已知晓阿萝身世,又眼见魏玘伪造过所、压下巫疆来讯,更受魏玘吩咐、亲身知会悲田坊,捏造蒙蚩隐居养病的假象。
因此,他再清楚不过——魏玘的意图,是要斩断阿萝与过往的所有关联。
而辛朗其人,乃阿萝胞兄,知晓太多秘密。
川连以为,按照魏玘的手段与风格,留辛朗活口、不允谒见,已是最大的周全与仁慈。
他默了片刻,才迟疑道:“殿下是……决定见少主了?”
“见?”魏玘眉峰一挑。
他倚身,靠往主位,唇角上扬,锋芒倨傲、凌厉,似是兴味十足。但借烛光看去,他一双凤眸幽沉、寒戾,冰霜久积不化。
“少主远道而来,本王自是要见。”
魏玘的话音含笑、自如,口吻也分外轻松。
“若不见他,如何令他死心?”
……
次日午时,魏玘动身出府。
离开前,他看过阿萝动向,见她正与杜松攀谈、眉眼雀跃,才放心离开。
魏玘未列仪仗,只策马,受川连与一小厮随行,前往西市。
抵达西市后,他先进笔行,购下一支白玉梅纹软毫笔,遣小厮暗中送往刑部司门郎中府上,聊作谢礼。待领回过所,他不作停留,转赴辛朗之约。
正值申时,太白酒肆座无虚席,人声不休。
魏玘接受辛朗谒见,将地点定于此处,并非毫无缘由。
辛朗身份特殊,又事关阿萝,必须小心谨慎。太白酒肆系受肃王府把控经营,以作探听情报、散布耳目之用,更为安全、稳妥。
魏玘入内,受小厮接引,去向深处雅座。
行过前堂,又穿两道暗门,便见辛朗正襟危坐,静候雅座之中——着了越人袍衫,也算是心中有数,特地隐蔽行事、避人耳目。
一见来人,辛朗立时起身,跪礼道:“参见肃王殿下。”
魏玘不露声色,目光低睨,负手而立。
川连奉来主位。魏玘撩袍,落座,仍不语,双腿径自交叠。
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息也收滞。
雅座之内,日光斜照,勾出座上人倨傲、散漫,黑袍纹金,乌皮靴笔挺、有力,靴尖高翘,与地上人的眉心只隔几寸。
“笃。”
魏玘漫不经心,单臂置于扶手,长指叩打。
“笃。笃。”
声响低沉,在静默里流逝,仿佛石子,掷往辛朗耳中。
他跪于魏玘足下,未得恩准,不敢起身,只觉压迫感格外强烈,如有无形大手,向他捶打、挤压,逼堵他心脉,榨取仅存的气息。
良久过去,魏玘终于开口——
“你父王胆量不小。”
辛朗一怔,不由抬首,只见魏玘笑意盎然、目如寒刀。
“连本王的人都敢动。”
辛朗闻言,心下大惊,但不知魏玘所言为何,一时进退维谷、无法应答。
魏玘嗤笑一声,讥道:“愚不可及。”
“若非你生在王室、承袭血脉,你这少主可有半点用处?”
“你自称对阿萝有所亏欠,却疏忽大意、任人摆布,不知巫王痛下杀令,命铁卫行刺阿萝,纵她来到上京,也不肯罢休。”
“这出虎毒食子的戏码,真叫本王看得尽兴。”
一番话唇枪舌剑、冷嘲热讽,打得辛朗如饮醍醐、幡然醒悟。
他俯首,道:“殿下恕罪,外臣……”
——至此收声,再无其它。
辛朗本欲辩解,却无话可说。作为兄长,他被父亲玩弄于股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