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似水流泻,濯过整座小院。
阿萝的双眸被映得发亮。她捧起果篮,走出小屋,来到院内的枫树前,将鲜果供奉整齐。
枝叶繁茂如盖,遮往颅顶,将她小小的身躯纳入阴翳。
她起身,向后退去几步,重回白光之下。
青蛇爬行跟随,候在她身侧。
阿萝跪地,面向泼洒如潮的月色,深深叩首,眉眼贞宁。
她静了半晌,打过腹稿,才虔诚道:“蝶母,我是阿萝,有三个心愿。”
“其一,求蝶母庇佑巫疆,风调雨顺。”
巫疆是她的故乡,既生养她,也生养千千万万个巫族人。若是为了巫疆的安宁,叫她隐居在此,倒也不算难熬。
“其二,求蝶母守护蒙蚩,一路平安。”
蒙蚩同她说过,他曾是侍奉巫王的勇士。可她日渐成长,从前的勇士也慢慢老去。他至今音讯全无,难免令她心生担忧。
“其三,求……”
“唰——”
话才起头,草木摧折声由远及近。
阿萝怔了刹那,还以为是错觉,又续道:“蝶母……”
“唰唰——”
声音越来越近,越近越急。
“恩赐我一位……”
“咚!”
后话被通天的巨响生生截断。
青蛇受惊,刹那逃窜。
阿萝口中一痛,竟被吓得不慎咬着舌头。
她倒吸冷气,身子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掀眸瞧向声源所在。
一条黑影伏在视野尽头,又细又长,像根线,突兀缠上她的脖颈,勒得她喉头干涩。
“咕嘟。”吞咽声分外紧张。
青蛇藏在她身后,缓缓钻出半条躯干。
一人一蛇滞在原处,视线粘连,穿过惨白的苍月,凝视着那条影子。
谁也不敢动弹。
直到铁锈般的腥气爬进鼻间。
阿萝肩背一绷。
是血味。
她撑身,两膝却打颤,一个踉跄,又跪坐回地上。
阿萝静下心,指骨被捏得泛白,终于强支起身子,站稳脚步。
平日里,偶尔会有野兽误闯她的小院。多半是负伤的狐与兔,为躲避巫族的猎人而来,不至于引起守卫的注意,却令她很难视而不见。
眼下,她小心摸索过去,只当那影子是孱弱的小兽,想要施以援手。
及至近前,阿萝适应了黑暗,定睛看去。
呼吸顿时一收。
阿萝抬手,捂向唇间,使了五成力,才将惊呼憋回肚里。
这哪里是小兽?
分明是个奄奄一息、疑似昏迷的男子!
阿萝悬着心,气也不敢出,自下而上,囫囵看过男子的衣着。
他蹬着一双乌皮长靴,着了革裤,与一袭藏青银纹圆领襕袍,面料金贵异常,浮光隐现,以织线绣有青松与仙鹤——是她在画里见过的、越国人的穿着。
这名男子……是越人!
阿萝对于大越的所有了解,囿于她从前读过的书籍。她只知道,巫疆与大越互为邻国,巫人与越人的语言、衣着、风俗均不相同。
可这里是巫疆,为何会有越人?
阿萝抬眸,目光绕过男子,向他身后攀去。
院外的围栏歪倒一片,微隆的小坡与之接壤,草木折败,被外力压出清晰的道路。
依此看,他应是自坡上滚下来的。
阿萝再度垂眉。
这回,她观察起男子的外表,探寻他伤势所在。
男子双目紧闭,剑眉入鬓,鼻梁英挺。他两颊苍白,不沾半点血色,脆弱得好似湖中月影,稍稍触碰,就会散成万缕千丝。
阿萝的心旌曳了刹那。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纵使昏厥,仍清俊难掩。
许是上天眷顾,如此漂亮的人滚下山坡,脸上竟没留下半点伤痕。
阿萝转目,顺过分明的颌线,再看他身躯。
胸膛上、手臂间、侧腰处、两腿前……外衫布满一道道破开的勾口,擦伤与血痕袒露其间。左腿更是向外翻拧,平白吊垂地上,似乎与胯骨断了联系。
阿萝通读医书,见他如此模样,推断他应是腿根出臼。
但治骨一事,目测不准,须用手探其虚实。
阿萝挽袖,露出两截雪臂,将掌心搓得发热,便往男子卧倒处接近几步。
青蛇挺起躯干,静静注视二人。
阿萝屏息,按下紧张,向男子的左腿伸出手去。
脖颈猝然一痛。
电光石火间,五指锁向喉头,仿佛鹰爪,将她死死钳住。
劲力收紧,如倾山倒海,要卷走她所有生机。
男子已睁开双眼。
他逼视她,神色寒凉,双目杀意凛冽。